晕过去之后的薛氏,没多久就醒过来了,醒来之后只叫了儿媳妇过去问清楚儿子眼下的伤情,便什么话都没说,连屋子都不出,只坐在床上发呆。
她发她的呆,眼下二房这边乱成这样,所有人都得先顾着秦伯复这位伤者,谁还想得到她还是秦锦春在送太医出门前,想起她这边不知情况如何了,打发人来问一声,结果被薛氏命人挡了回去,不肯叫太医来诊脉。秦锦春见状,也就不多事了。
秦家长房与三房的人都更想知道,秦锦仪到底为什么要对亲生父亲下狠手到底真的是意外,还是她存心为之如果她真的丧心病狂到为了利益而不顾亲父安危的地步,那秦家就真的不能再认她这个女儿了。即使秦家二房的血亲们不开口,秦仲海身为长房继承人,秦柏身边秦氏一族目前最大的支柱,都不能容许秦家有这样的不肖女存在。
可当时薛氏与小薛氏、秦锦春都不在跟前,丫头婆子们又离得远,直到听见秦伯复的惨叫声后才赶来,现场就只有秦伯复与秦锦仪父女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只有他们俩才知道。无奈如今秦伯复心灰意冷,连一个字都不想说,旁人也不好打搅他养伤,秦锦仪则除了一再辩称自己没有推父亲以外,也不肯说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疑问,似乎暂时得不到答案。
后来还是蔡十七帮上了忙。
他今日来得早,本来就是因为已经定下了离京前往辽东上任的日子,特地到未来岳家这边通知一声,顺道送些礼物来的。谁知恰巧碰上了未来岳父出事,他自然是当仁不让地留下来帮忙了。因他来得早,头两位大夫上门来给秦伯复医治时,他就在边上,所以比较清晰地听到了秦伯复的喃喃低语“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拦那畜生她就算去了三房,也不过是丢了我二房的脸罢了,难道三叔还能答应她不成”
从秦伯复的这句话推断,再结合当时赶过来的下人们目击到的情形,秦含真等人大概能猜测,当时估计是秦锦仪见没办法说服父亲答应自己的要求,便吵着要去三房找秦柏开这个口,可是秦伯复不允许她丢二房的脸,便上前阻拦。推攮间,两人都没有留意到他们已经站在了台阶边上。兴许是秦伯复自己失足,也有可能是秦锦仪为了摆脱父亲的阻拦,或是甩开了他,又或是推了一把,致使秦伯复摔下了台阶,扭了脚,摔了跤,压断了腕骨。
秦伯复脚上的伤不重,贴上膏药养上十天半月,也就差不多了。严重的是他的手腕。事实上,他之所以伤得这样重,是因为他摔下去的时候,正好身体右侧着地,手被压在了身体下面,拐了一下。而他如今又身宽体胖的,体重大增,兴许还有手腕弯曲的角度问题,才使得他的伤势加重。如果不是这样,他很可能就只是摔个跤,扭个脚,身上擦破点皮而已但他运气不好,才落得了如今的下场。
秦锦春拿着这个猜测,去问了父亲秦伯复。秦伯复无精打采地肯定了这个答案,只不过,在他心目中,就算秦锦仪很可能只是无心之失,他也依然无法原谅,他坚信,这个女儿根本毫无孝心,一定要严惩才行他恨不得把人逐出门去,从此以后再也不认她了
秦锦春没在秦伯复面前说什么,就回到长辈们跟前,将父亲的答案告诉了他们。得知秦锦仪并非存心要害父亲,只是意外,长房与三房的人都松了口气。是意外还是存心,差别是很大的。如果是前者,秦锦仪需要受罚,但还不至于影响全家族的名声;但如果是后者,家族里出了一个能对亲生父亲下毒手的女儿,合家上下的品行都要受到外界的质疑秦家还有那么多小辈的前程未定呢,自然不愿意受早早分家出去又出了嫁的秦锦仪连累。
得到答案后,秦柏便先发了话“既如此,先把人送回裴家,与裴家说明原委,在锦仪真心悔改之前,就不要再与她往来了。她如今已是裴家妇,万没有一直扣在秦家的道理。就算要教导她什么道理,她如今也还有公婆丈夫在呢。至于她的陪嫁与陪房,你们二房的东西,便自行处置吧。眼下最要紧的,是先让伯复把伤养好。”
秦柏说完,便看向妻子牛氏,示意下面的话由她接着说。
牛氏心领神会,她其实已经跟长媳蔡胜男与大孙女儿秦含真商量过二房的章程了,此时心里有成算。她犹豫地看了许氏一眼,便道“那就这样,二房接下来只能让伯复媳妇和四丫头支撑家门,你们母女俩先替伯复去鸿胪寺告假吧。二嫂子那边,也需得请个大夫来看才好。她先前是中过风的,可别又犯了。她不肯见大夫,你们也不必管,直接请了大夫进屋诊治就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由得她胡闹么你们母女俩要侍候一个受伤的病人,就不容易了。她一把年纪了,不能帮着小辈们分忧,也不能给你们添麻烦才是。”
说罢牛氏又看向芳姨娘和秦逊“你们也老实点儿,不要净想着给家里添乱芳姨娘可以帮着你们大奶奶打打下手,逊哥儿如今也大了,这几日若有客人上门来探病,家里没有别的男人在,逊哥儿就得立起来,记得听你母亲和四姐姐的安排。”
小薛氏、秦锦春、秦逊与芳姨娘四人都乖乖应声。
牛氏又看了许氏一眼。许氏面无表情,这时候才接口道“明日符老姨奶奶会带着张姨娘过来看伯复,你们侍候好了,不得怠慢。老姨奶奶年纪大了,别叫她老人家听见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也别拿规矩什么的去压张姨娘。”
在座的人里谁都不会干这种事,许氏暗指的就只有薛氏一个罢了。不过薛氏如今那副沮丧的样子,明日是否有精神跑出院子外头骂人,还是未知之数。她又不是得了重病,符老姨奶奶与张姨娘自然也不会愚蠢地主动送上门去找不痛快了。
该嘱咐的嘱咐完了,秦家长房与三房的人也该离开了。二房本来就是分了家的,眼下已经不是必须要他们过府来镇场子的时候了,自然是要各归各家。
连蔡十七也得要走了。
他有些舍不得。早知道今天岳家会发生这样的事,兴许他会把出发去赴任的日子再往后推迟一些。然而这个日期已经上报给了兵部,同行的还有其他武官,不是他想推迟,就能推迟得了的。可一想到他离开之后,未婚妻秦锦春就要独自面对娘家的这一团乱局,心里便觉得难过。
他也顾不上是否有人听见、看见了,走到秦锦春面前,便低声对她说“我走之后,若你遇到什么难事,可以去寻三婶娘。三婶娘一向喜欢你,又不象伯娘那般身份尊贵,难以求见到人。或者你去找大嫂子也行,她与你本来就是表姐妹,自然比别人亲近些。千万不要一个人硬扛。”
秦锦春抬头看着他,眼圈渐渐红了,低头道“我晓得的。你放心,我没事。此去路远,边疆苦寒,请十七哥多多保重。”
她这样硬撑出一副坚强的样子,实际上却又透出几分脆弱来,反而更能引起蔡十七的怜惜。他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一会儿我给你打发两个人来做帮手。有事你就吩咐他们去办,多少能轻省些。”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云阳侯夫人送他的一房家人先行送过来了。这对夫妻原本应该替他先行操办好置宅、置产以及筹备婚礼等琐事的。但如今似乎是秦锦春这里更需要人手。
秦锦春察觉到了蔡十七话中的情谊。她含泪再看他一眼,没有拒绝,只深深拜下去“多谢十七哥。小妹感激不尽”
蔡十七又是一脸的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依依不舍地向她告了别,又向秦家众位长辈辞行,连岳父床前都去打了招呼,方才离开了秦家二房。
秦简拉着秦逊送他出门,回来后对众人道“蔡十七真不错。可惜他马上就要去赴任,否则二房这边有他这个女婿相助,何愁家里无人支撑,还得要逊哥儿小小年纪就出头与人应酬”
秦逊心里却隐隐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闻言对秦简道“大哥,我不怕的。我也想帮上母亲和四姐姐的忙。”说得十分乖巧。
不过众人听了都只是一笑,除了秦仲海夸上一句“好孩子”,没人多说什么。秦逊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但又觉得,只要自己表现好了,大家自然就会夸奖他。那他就真的能争取到唯一继承人的荣光了,而不是明明身为父亲唯一的子嗣,却还要事事听从嫡姐的吩咐。如今既然父亲仕途已然断绝,这个家将来能指望的,就只剩下他了吧四姐姐明年就要嫁出去了,嫡母是个没主意的,他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秦家众人都没有察觉到秦逊的小心思,各人回归各家。而恢复了平静的二房,首先做的就是找人驾车,把秦锦仪给送回裴家去。但秦锦春扣下了秦锦仪的陪房,只让她带着陪嫁丫头离开。陪房还管着她陪嫁的产业,一旦被扣下,秦锦仪能动用的财物,就只剩下手上的现银与首饰了。
秦伯复不想让这件事宣扬得街知巷闻,他是以生病为借口,让家人去鸿胪寺告假的,心里还想着先养上几个月的伤,如果伤势恢复得不错,就能假装没受过伤,回去继续做官呢。就算不能写字又如何他有书童有幕僚有下属,谁说一定要亲自动笔
但秦伯复不想闹大,不代表他就放过长女了。秦锦仪虽然完整地回到了裴国公府,可她在娘家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也都被娘家的亲人报给了婆家人知道。无论是裴国公夫人,还是裴程一家,都被她的所作所为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