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是我。
短短的四个字,似耗尽了萧诩所有的力气。
他再无力说话,却固执又坚持地看着顾莞宁。
阿宁,是我,是你的丈夫萧诩。
是萧诩!
熟悉的温柔,熟悉的专注,熟悉的深情。
对他的记忆,早已深深地镌刻进心里,熟悉得宛如另一个自己。萧睿便是再装模作样,也永远不会变成他。
顾莞宁长久地沉默,脸上竟然没有太多喜色。
琳琅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溢满了酸涩。长久的等待煎熬,令顾莞宁身心俱疲,早已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此时,萧诩真正醒来。顾莞宁却已失去了喜悦的笑容。
琳琅悄然扭过头,两滴热泪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顾莞宁才张口道:“你刚醒来,身体虚弱,需要多休息。待身体好了,再说话。”
萧诩应了声好。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无言。
琳琅不忍抬头,一直默默地垂着头。直至顾莞宁转身,才惊愕地抬起头来:“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之前任凭众人相劝,顾莞宁依旧坚持守在萧诩的床榻边。现在萧诩终于醒来,顾莞宁为何又要走?
顾莞宁没有回头:“我倦了,要休息片刻。让小贵子进来伺候。”
琳琅只得应下。
床榻上的萧诩,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目中满是怜惜和歉疚。
寝室被萧诩占据,顾莞宁早已命人收拾了另一间颇近的寝室。她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进了寝室后,对琳琅说道:“我要睡会儿,不用叫醒我。”
琳琅在短短片刻里,已收拾了所有心绪,柔声应下:“好,奴婢在这儿守着娘娘。”
顾莞宁嗯了一声,合衣而卧。几乎头沾到枕头的刹那,便睡着了。
睡梦中,她不再蹙眉,眉头悄然舒展。
琳琅默默地守在床榻边,心里默念。
娘娘,做个好梦。所有的痛苦磨难,都已过去了。皇上醒了,娘娘身上的重担也该卸下了。
门被轻巧无声地推开,一个熟悉的细微脚步声响起。
琳琅未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轻声道:“玲珑,娘娘睡了。”
玲珑讶然,低声问道:“听闻皇上已醒了,娘娘为何不在皇上身边,反倒睡下了?”
个中内情,实在微妙。
琳琅并未多解释,只低声道:“娘娘太累了。”
是啊!
娘娘真的太累了。
身体累,心更累。
换了别的女子,早已熬不住倒下了。娘娘一直撑到今时今日……玲珑也是满心酸楚,不再多言。和琳琅一起守在床榻边。
“皇上!皇上真的醒了!”
小贵子高兴激动地无法自已,又哭又笑,一边用袖子擦拭眼泪,一边笑道:“奴才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穆韬比小贵子自制力稍强一些,至少没涕泪交加,不过,脸上的神情也格外激动:“是啊,熬了这么久,终于等到皇上醒来。”
徐沧坐在床榻边,满面笑容地为萧诩看诊。
整整大半年,近两百天。
如此漫长的难熬时光,众人熬得心力交瘁。总算等来了这一天。小贵子的失态,完全值得原谅。
萧诩暂时没什么力气说话,一双温润的眼眸,一一掠过众人的脸孔。最后,落在徐沧的脸上,声音微弱:“徐沧,我身体如何?”
徐沧耳力灵敏,又靠得颇近,将这句话清晰地听进耳中,沉声道:“皇上放心。这大半年来,微臣一直细心照料皇上的龙体。此时骤醒,难免虚弱一些。将养一段时日,很快便能痊愈如初。”
萧诩目中露出一抹释然,很快体力不支,再次睡去。
小贵子哭了一会儿,情绪才慢慢平稳,凑到穆韬身边说道:“娘娘太过疲累,去睡下了。皇上如今醒了,是不是该送个信去慈宁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太后娘娘?”
穆韬略一犹豫:“暂且不急。还是等娘娘醒了再做定夺吧!”
小贵子一拍脑门:“瞧瞧我,这一高兴,就忘乎所以了。你说的对,一切都等皇后娘娘醒了再说。”
谁也没想到,顾莞宁竟睡了整整一日。
期间,萧诩倒是醒了两回。没见到顾莞宁的身影,萧诩也未焦急失望,反而叮嘱道:“不必叫醒阿宁。等她睡醒。”
小贵子等人立刻应了下来。
太阳西坠,暮色沉沉。椒房殿被昏黄的晚霞笼罩。
阿娇姐弟联袂而至。
可惜,在寝室外又被拦了下来:“皇后娘娘睡了一整日,此时尚未醒来。还请殿下和公主耐心地等候片刻。”
连着两日没见到顾莞宁,阿娇阿奕俱都忧心不已。此时再被拦下,心里的火气蹭地就涌了上来。
“母后是不是病了?”阿娇冷着脸问道。此时的阿娇,神色冷然,和顾莞宁像足了八分。
守在门外的陈月娘自然不惧,温言应道:“公主稍安勿躁。皇后娘娘并未生病,只是太过疲惫。今日一直沉睡不醒。想来公主也不忍心惊扰了娘娘。”
阿娇执拗地说道:“我要进去陪着母后。”
阿奕立刻接过话茬:“我也要进去。”
陈月娘略略皱眉,正盘算着用什么理由将姐弟两个忽悠走,门忽地开了。琳琅秀丽的脸庞映入眼帘:“娘娘醒了,请公主和殿下进去。”
阿娇阿奕眼睛齐齐一亮,一前一后快步进了寝室。
屋子里燃起烛台,明亮跳跃的烛火照亮了顾莞宁冷艳明媚的脸庞。也清晰无误地照亮她黑白间杂斑驳的青丝。
阿娇阿奕满目震惊,一起扑到床榻边:“母后,你的头发……”
“阿娇,阿奕,你们的父皇醒了。”顾莞宁轻声打断姐弟两个:“你们随我一起去看看他。”
阿娇一时尚未领悟到“醒了”代表着什么,阿奕全身一震,心中被巨大的惊喜充盈,声音颤抖不已:“母后,你说的是真的?父皇真的醒了?”
顾莞宁点了点头。
阿奕的泪水顿时冲出眼眶。
阿奕反应如此激烈,聪慧的阿娇很快猜出了一些,猛地攥住顾莞宁的手:“母后,我们一起去看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