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围在龙榻边,一个个神色凝重。
钱公公依然如影子一般,站在龙榻边,目光却锐利而警惕。仿佛随时会化为利剑,将所有怀有异心的人一剑刺穿。
李公公目中满是焦虑,神色勉强还算镇定。
待看到王皇后的身影,李公公立刻走上前来行礼:“奴才见过静妃娘娘。”
元佑帝一倒下,福宁殿外没了主事的人。窦淑妃压不住大局,孙贤妃心痛太子身亡状若疯狂,眼下能主持大局的,唯有前皇后如今的静妃娘娘。
王皇后做了多年皇后,心性镇定强大,远非窦淑妃孙贤妃能比。此时也未见慌乱,沉声问道:“皇上现在如何?”
李公公皱眉答道:“皇上气血攻心,气息紊乱,昏迷未醒。众太医正在商议会诊、”
王皇后略一点头,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
床榻上的元佑帝,面色极白,几乎毫无血色,呼吸若游丝。
他会不会就此一命呜呼,随着短命的太子一起赴黄泉?
王皇后隐秘又恶毒的想着。只这个念头,已经令她兴奋得血液流动的速度加剧,心中莫名地亢奋激动起来。
不过,她脸上没有露出一分一毫。脸部表情控制得极为精准,流露出克制的哀伤痛苦和隐忍的坚强。
这才是一朝皇后应有的风范。
在外大呼小叫的窦淑妃和撕心裂肺哭喊的孙贤妃,如何能稳得住局势和人心?
李公公不知是否看出了王皇后真实的心思和情绪,总之,面上却是一派恭敬:“太子殿下猝死之事,天亮之际就会传遍京城。如今皇上未醒,对外到底如何说辞,恳请静妃娘娘示下。”
王皇后深呼吸一口气:“对外就说太子殿下得了暴病身亡,万万不可传出任何有损太子颜面的事。宫中若有人敢胡乱嚼舌,格杀勿论!”
李公公敛容应了声是。
然后,照着王皇后的吩咐传令下去。
王皇后没有再管这些事。
她安静地坐在床榻边,握着元佑帝的一只手,静等着元佑帝醒来。
丧钟敲响,撕开深夜的宁静,传到众多早起穿上官服准备参加新年大朝会的文武百官耳中。
众人在听到丧钟的刹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紧接着,便是面色陡然剧变。
只有帝后或储君离世,才会敲响丧钟,向众人报丧。王皇后被废了后位,如今有“资格”让丧钟响起的,只有元佑帝和太子。
此时的丧钟……
到底是为谁响起?
丧钟一声一声地响彻天际。
一共是五十四声!
若是元佑帝骤然离世,丧钟应该响一百零八声。现在既是五十四声,想来离世的人是太子了。
众官员心神巨震之下,有的悲恸得当场痛苦失声,有的则面上悲戚心中暗喜。还有的立刻盘算起接下来的局势如何,应该向谁投诚……
不管心中如何盘算,谁也没敢耽搁进宫上朝的时辰。
不出所料,众人都被拦在了金銮殿外。
金銮殿肃穆威严,殿门紧闭。外面的台阶的宽阔的空地上,站满了官员。
一开始,众人未曾出声,俱都沉默着等待着。
过了许久。
天完全亮了,耀目的太阳挂在半空,肆无忌惮地落在众人身上。稍稍驱走了众人身上的冷意。
站了一个多时辰,众人的腿又酸又麻。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悄悄挪动身体,走到相熟交好的人身边,低声窃语起来:“太子殿下到底为何骤然离世?”
“皇上现在龙体如何了?”
“我们一直在这儿等着,也不是法子。是不是该请几位阁老去福宁殿里看看。”
“此话有理。”
傅阁老位于百官之首,身侧站着赵阁老等人,身后则是各部尚书堂官,另有皇室宗亲中的几位掌了具体职务的亲王,诸如执掌宗人府的荣安王等。
大秦朝堂里分量最重的人,尽皆在此。
罗尚书眉头紧皱,低声对傅阁老说道:“皇上情形不明,我等也该去福宁殿一探究竟才是。”
储君身故,元佑帝昏迷未醒,后宫若被居心叵测之人掌控,只怕会出大乱子。
傅阁老听出罗尚书的话中之意,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身侧年迈的李阁老:“请李阁老为首,领我等前去福宁殿。”
李阁老已年近七旬,耳力不佳,视力不明。原本打算过了新年就致仕荣休,却未料到新年伊始,便有此等惊天之变。当下也不推辞,点点头应了下来。
李阁老转头,点了几位阁老之名,还有六部尚书,宗亲之中只叫上了荣安王:“皇上情形不明,请王爷随下官一起前往福宁殿,探望皇上。”
荣安王是元佑帝亲侄,和太子是嫡亲的堂兄弟,也颇有些私交。听闻噩耗后,心神巨震,一个早上都未回过神来。
李阁老一张口,荣安王反射性地点了点头:“好,本王这就随李阁老去福宁殿。”
其余一众官员见李阁老等人离开,“窃窃私语”很快变成了“人声鼎沸”。
刑部侍郎孟郊凑到顾海身边,低声道:“太子殿下为何骤然离世?你可知其中原因?”
顾海当然知晓。
在丧钟未响之前,顾莞宁便命人送信回了定北侯府,将太子猝死的前因后果俱都告知。这等皇家丑事,绝不容流传出来。阖府上下,除了太夫人之外,只有他知晓。连顾谨行夫妇也被瞒了下来。
好友相询,顾海既不便说实话,也不愿说谎,含糊其辞地应道:“其中定有些蹊跷。”
孟侍郎顿时心领神会,不再多问。
顾海心里也没有表面显现的这般轻松。
太子一死,朝堂格局必将发生极大的变化。太孙虽然沉稳持重,到底还年轻。也不知能不能压得住局势,斗不斗得过精明能干的齐王等藩王。
顾莞宁是太孙妃,和太孙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太孙若有失,顾莞宁也逃不过一劫。
阿娇阿奕两个孩子,以后又该何去何从?
层层心事堵在顾海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