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日升日落,当日光再一次高照,一座城池出现在眼前,十一月难得的艳阳高照,城门前摩肩接踵很多人头上身上都冒出汗来,喊声,骂声,笑声,另有鸡鸭牛羊马猪狗叫声,嘈嘈杂杂嗡嗡乱乱。
有人进城也有人出城,进城的人多,出城的人少,一个猎户打扮的男人站在城门前呆呆….忙碌的城门卫兵根本就不理会他,这样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见得多了。
猎户站在城门外,身边人来人往挤挤撞撞,让他摇摇晃晃越发显得单薄瘦小。
他似乎不知道该去哪里,站在原地呆呆。
“诸位看,这就是黄沙道。”耳边响起说话声,同时有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头,猎户身子一耸,但下一刻那只手将他向一旁推去...并没有什么威胁的力道。
“这位大哥让让,让让。”男声接着说道。
猎户被推开了,然后看到一群人涌过来,因为接近城门这些人已经下了马,马上驮着货物,一个个风尘仆仆,很明显是行商,而将他推开占据了他先前位置的是一个带着帽子的干瘦男人,此时正伸手指着城门,露出一口的大黄牙。
“…诸位,这就是黄沙道城。”他再次说道,行商们随着他所指看去,猎户也转过头看去。
城墙高大,遮挡了日光投下一大片阴影,城门正上方砌着方方正正一块白底,其上大写红色三字,大周很开化,但无规矩不成方圆,天下能用红字写府城名字的,只有京城,因为那是天子所在。
这一个连州府所在都算不上的城池也能用如此规格,可见怪异。
字体沉稳如刀,红色如血,望之炫目。
“黄沙道。”大黄牙大声说道,收回视线抚掌,“这可是宰相陈盛陈大人亲手书写的。”
听到这句话,行商们一阵骚动。
“原来是陈相爷写的。”
“如山如刀,震慑,震慑啊。”
大家低声交谈着议论着,神情激动。
“很多人以为黄沙道是一条道,其实并不是,它是一座城。”大黄牙的声音传来,他的神情带着笑意,似乎很满意这行商们的反应,说到这里他身形微微一佝偻,向这边倾身压低了声音,“诸位想必也都知道那件事….”
那件事,这三个字说出来,低声说话的行商们如同被针扎了一般顿时噤声,还有人下意识的左右看,眼神里有畏惧,更有…兴奋。
大黄牙又站直了身子。
“你们看这黄沙道城大不大?”他说道。
行商们再次端详眼前的城池,城墙高大,衬得其下拥挤的人越发的渺小,但看城墙,绵延并不远,其实对于行商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座镇子大小的城池……
“大啊。”猎户喃喃说道。
周围的行商听到了看他一眼,真是个乡下人...
“大啊。”耳边传来声音,咿,还有人这样说?行商不解的看去,见大黄牙神情凝重伸手环指着四周,道:“这里,你们现在站着的地方,曾经就是黄沙道城的中心。”
有曾经就现在,而有现在,就意味着曾经已经不存在了,曾经的黄沙道城,很显然与现在的黄沙道城是不同的。
大黄牙负手在身后,侧头看着城门,哗啦一声,摇开一把折扇,这声响让行商们回过神,也让行商们有些好笑,大冬天的摇扇子不伦不类。
折扇遮挡着大黄牙半边的脸,声音也低低不可闻:“大家请随我来,现在我们去看看那件事发生的地方。”
或许是他的神态动作,或者是那件事三个字,行商门再次身子僵直,神情惊慌又兴奋。
大黄牙转身向一个方向走去….不是进城门而是向外而去,行商们没有迟疑,牵着马紧张的跟随,猎户将肩上装着野兔野鸡的笼子背好,跟了上去。
荒野空旷。
曾经覆盖其上的白雪已经毫无踪迹,裸露的地面呈现在日光下,没有遮挡的旷野上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一层黑土,夹杂着黄白沙粒,几株枯草随之滚动。
枯草纤细,在风中结成一团,四面乱滚。
唰啦一声,一只脚踩在了草团上,结束了它的惶惶不知去处,同时有手伸过来,在地上抓了把再松开,手缝隙间黑白黄的沙土流散。
“这黑的土的就是当年大火留下的痕迹。”大黄牙说道,站直了身子拍了拍手。
在他身后是带着几分战战兢兢的行商们,他们低着头看地上的沙土。
“从这里到这里,全部都是这样的沙土,也只有这里是这样的沙土,在别的地方你们看不到。”大黄牙接着说道,伸手比划一下,“这里就是曾经的府衙。”
府衙。
“曾经的府衙,比现在城里的要大了多。”大黄牙带着几分感叹说道,“而且府衙外就是闹市,戏台也建在这里….”
他想了想,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嗯,就在那边。”
只不过现在入目荒野空旷,几乎是寸草不生,根本就看不出有城池存在过的痕迹。
“听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呢。”一个胖乎乎的商人说道。
“这位客官说对了。”大黄牙对他点点头说道,抬脚踢向一块石头,石头并没有在地上滚动,而是应声而裂碎。
“当时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把城池房屋全部烧尽了。”他重重的叹口气说道,“原本留下的残垣断壁也都跟这石头一样酥脆,三四年的功夫都吹散了。”
他说着又压低声音,指着地面。
“你们看到没,这里面的白色的颗粒,都是被烧死的人骨所化。”
这话让正盯着四周看的行商们不由怔了怔,黑土夹着斑斑白点仔细看去越来越多,渐渐在视线里汇集密密麻麻。
白骨啊....
白骨化为沙,这得多少白骨啊。
行商们看着四周,似乎看到了当时大火焚城的恐怖,渐渐的身边满是哭喊,无数的手臂挥舞,抓住了他们的衣襟,腿脚,炙热血腥腐臭瞬时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