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活,便是比什么都强。,”章师爷拿袖角擦了擦眼泪,强笑着站起来道,“走吧,我随你们回去。”
临走出石室之前,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女魃微微仰头,直勾勾地目送他,却真地依言躺在凹槽里,不曾挣扎。
这是他的妻,然而此后就是天人永隔了。章师爷胸口突然一堵,一口血喷了出来,却依旧柔声道:“桂儿乖,好好躺着,下次见到我之前,都不许动。”
女魃果然乖乖躺好。
他掩面转头,不敢再看。当下三人重新出了石隙,黑衣人手中执出一把火红的长剑,顿时周围热浪逼人,章师爷离得有三丈远,都觉得发丝险被烧焦。
黑衣人将这长剑往石壁上一扎,剑上的温度也不知道多高,章师爷只见到石头顷刻间融成了水,流淌下来,将石隙全部盖住。这时黑衣人又吹了一口气出来,却是濛濛的白烟,被烧得通红的石水遇到白烟,嗤嗤轻响中重新凝固。
现在再站在三人的位置上看过去,眼前石壁平滑一片,哪里还有什么裂隙?紧接着黑衣人伸手一招,悬崖上就有密密麻麻的藤本植物延生下来,堵住这悬崖上任何一处细小的缝隙,万千绿丝绦垂下来,将这面石壁也遮挡得严严实实。宁姑娘点化的那株榕精,也重新变了老榕,扎根在松树旁边。
现在就是让章师爷重走一遍,他都认不出这位置了。
“走吧。”黑衣人提着他的领子,章师爷只觉周围景物一景,甚至还未体会到腾云驾雾的感觉,双足就踩上了实地——他们上来了。
看来,这尊大神比女仙还要厉害。
弱萍又惊又喜地迎上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大人,您出关了!”
黑衣人嗯了一声,将怀中佳人扶到车内软榻上坐好,其余两人也爬上来。这时在煞气的侵蚀下,拉车的大马神智已有些恍惚,被喂了两个散发着淡淡金光的榕树果实之后,很快就恢复了驯顺。
接下来的事情没什么悬念,大车原路返回,按照与饶平城的约定,将犯人送回城主府。
不过就在经过饶平城南门外三十里的都马驿,有人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们了。
这个人,就是乔大班头。
看到乔得鲁立在车前,宁姑娘笑了笑:“乔大班头如此着急么?”
乔得鲁挠了挠后脑勺,赧然道:“城主大人说,哪能劳动您玉趾?这种押送犯人的粗活儿还是我来干就好。”
章师爷也知道自己报应到了,临下车前望了宁姑娘一眼,欲言又止。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安慰道:“她既是无知无觉,自然也不会感到孤苦寂寞。魃尸原本不容于世,如今她镇压煞气,造福百姓,日后天道终会论功行赏。”
章师爷喉结上下动了动,向她鞠了一躬,这才走下马车,任乔得鲁给他戴上木枷。
乔得鲁笑道:“老章,我们总算故友一场,回城的路不须你用脚走。”伸手一指,驿站边上果然停着另一辆驴车,却是商人贩货用的,车板上能装不少东西,却没有顶篷。
章师爷身上戴着的木枷,专为缉拿犯人所用,能卡住脖子和双手,令他全无反抗之力。这东西对付穷凶极恶的歹徒是好用,可自重也有二十多斤,章师爷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要他戴着木枷走几十里地回饶平城,怕是要累趴在地。因此乔得鲁此举,倒是好心。
章师爷爬上驴车,最后看向申春堂构的马车,那位女主人对他一笑,男主人双目微阖,似在养神,却是望也不望他一眼。
真是古怪,方才下车的时候,他经过黑衣人身边,竟觉得左边袖口一热,似是有甚东西钻进来了。
接着,两车辘辘而行,一车前往申春堂构,一车驶回饶平城方向,就此分道扬镳。
夜色已深。
这是八月十五过后第三天,明月高挂天际,路上却没有行人——饶平城重新恢复宵禁,对凡人来说,这个时候就算披星戴月地赶路,也进不了城。
当然,乔得鲁有令牌在手,可以夤夜通关,无人阻拦。他“驾驾”催着毛驴快跑,回头对章师爷笑道:“你那女魃呢?”
章师爷漠不经心:“留在石洞里了,仙人们说,要她镇住大山里的煞气。”
后面无论乔得鲁唠叨了什么,章师爷再不发一语,只望着远方群山的轮廓怔怔出神。
也不知行了多久,他的眼珠子才动了一动,突然道:“这不是回城的路。”
乔得鲁微愕,旋即笑道:“南门今日有两辆运青金砖的大车倾覆在那里,堵住了大门口,所以我们得从西门进去。”
章师爷仔细看了他两眼:“乔得鲁,你要什么?”
乔得鲁奇道:“送你回城里受审啊,还能什么?”
章师爷看着路边道:“你是欺我暗中不能视物?我们刚刚驶过了界牌,所以要去的根本不是饶平城西门,而是聚泰山!”
乔得鲁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眼力比我想的还好些。”
章师爷眯着眼:“我今年才三十二,你当我真的老眼昏花?”
乔得鲁一拍脑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黑暗中看起来居然阴森森地:“是了,我怎么总忘了这一茬,要怪也怪你长得太老!”
章师爷也知不妙,他双手被枷,行动不便,于是趁乔得鲁转过去驾车,勉力翻滚了两下,就要从车上滚落下去。乔得鲁回头,一把揪着他的木枷,厉声道:“边上可是河谷,你不要命了!”
原来两人正经过一座木桥,底下波涛汹涌,乃是一条大河。
他扭着身子抓住章师爷,后者使出吃奶的力气不断翻扭,带动乔得鲁的身躯也摇动不休,拉车的驴子可不干了,刚过了木桥就直接冲着大树而去。
----------水云有话说----------
7月第二天,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