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可是王都,什么好东西没有?宁小闲在这里呆过许久,对它的繁庶心中有数儿,因此曹牧苦守黑柳沼泽的时候,这丫头很可能已经到了这里,正在打探土诡的消息。
不过她也明白,这里是乌谬一手遮天的地方,稍有一步差池就是满盘皆输,连自己都会搭进去,因此必定处处谨慎。他手里关于她和撼天神君的资料最为齐全,通读下来最大的感触,首先是她运气太好,遇上那许多过不去的凶险还能每每化险为夷,其次却是警醒: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她能胡作非为到现在,一定有她的凭仗和本事。
从他和她打过的交道来看,这女子喜欢藏在幕后,又屡有奇思,堪称最难应付的对手之一。昨个儿起,城中的呼兰家族突然到处收购土诡,下午才发生的事儿,报告半夜就呈上了他的案头。他敏锐地嗅到,这事件背后有她的身影,可他没有立刻动手,却是不打算打草惊蛇,因此一切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
护卫离开龙牙堂后不敢耽搁,一路策骑急奔,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回了呼兰府上。
土诡取回,少爷有救了。这消息不到小半天就传遍了全府,毕竟呼兰家主不开心,底下的人也一定笑不起来。
这东西当然也被第一时间献到了鲁奉先眼前。这位大巫凶肃容接过,就将所有人都轰出了病房:“出去,莫要耽误我救治。”
事实证明,鲁奉先的速度很快,没让外头的家属等待太久。不到一刻钟,呼兰少爷的卧房门开了,鲁奉先走出来:“好了,醒了。后面照着方子认真服药就好。”
呼兰少爷果然已经苏醒,不再是先前那等癔症,见到家人也认得出来。呼兰大老爷抱着儿子喜极而泣,哭了半天才想起来怠慢了恩人,赶紧擦眼泪出来酬谢鲁奉先妙手回春,可是外头空旷,除了几个仆丁以外哪还有人?
这时的鲁奉先,早就出了呼兰家的大门。他将装有土诡的匣子放在储物袋中,骑上傀儡兽迅速往城北门而去。
以他王廷大巫凶的身份,在这里当然进出自由,城卫只看了看他的徽章就放行了,连目的地都不敢问。
鲁奉先出了西城以后,奔到僻静处就收起傀儡兽,放出了自己的飞行法器,腾云驾雾而起。
明霄山的范围很广阔,他不敢从山上直接飞越,否则就是自己喂入虎口,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离得远远地绕路。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终于飞过了契亚山。这是沙度烈最东侧的边界线,再往东就是奉天府的地盘了。
飞到这里,鲁奉先明显松了一口气,甚至有闲心降下云端,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县城里点了一碗黄豆面,还要了个土豆胡萝卜粑粑。
此时已经快到隆冬,就算身处西南,清晨也有几分料峭之意,热汤热饼下肚,甭提有多么舒服了。
他刚刚把一张饼子吃完,就看到棚子外头有人走进来,在他对面的空凳上坐下,与他隔桌相望。
这人一出现,油腻简陋的小棚都显得亮堂起来。
鲁奉先愣住了,而后满面惊讶:“特木罕,您、您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乌谬,他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这样的容貌气度不常见,这处食棚的人类店主也不由得看愣了眼。
乌谬笑得让人眩目,说出来的话却比刀子还要锋利:“如果你真是鲁奉先,此刻就会爬起来见礼。”
无礼何以治天下?自从沙度烈结束部落时代,转为一人独揽大权时,上与下之间就要执行严格的君臣之礼了。鲁奉先只是一介巫凶,并没有大权在握,见到乌谬焉有不跪之理?
可是鲁奉先脸上惊惶,坐在椅上却稳如泰山,哪有半点要行礼的打算?
此话一针见血,刺得鲁奉先收起了脸上的表情。他挑着筷子,居然又唏噜一声吸了根面条,这才放下碗叹了口气:“面条不错,可惜以后没机会再吃到。”
“你绕着明霄山飞了大半个晚上倒也罢了,实不该降到这里来吃面,否则我还未必发现你故意引着我拖时间。”乌谬让那护卫将土诡送到鲁奉先手里,就是想缀在后头,看看鲁奉先怎么和宁小闲接头。可他未料到,这人居然漫无目的闲逛。
鲁奉先双手一摊:“被你跟上了,我去哪里都是一个下场,早和晚又有甚区别?”
乌谬目光灼灼,似乎要看穿他的心思:“你这是不打算将土诡送到宁小闲手里了?”不应该呵,这家伙花了恁大力气布置,才将这宝贝握在手里,怎肯错失如此良机?
这一局已经很清楚了:宁小闲的确想到了沙度烈王都里可能就有土诡。虽说不用冒进黑柳沼泽去撞大运,可是想在乌谬眼皮底下将这东西弄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有假借他人之手。
呼兰家求来求去也无人治得了少爷的魂伤,一是人微言轻,托不到门路,二来也是因为西南战争紧迫,沙度烈将混元境以上的大能都投入了战场,呼兰家找不到高人可以治伤的缘故。“鲁奉先”只要稍作暗示,呼兰家族必定求之若渴。
鲁奉先侧了侧首:“土诡得而复失,危及娘娘安全,两害相权要取其轻。”宁可丢了土诡,也不能暴露了宁小闲的位置。
乌谬却未被他混淆过关,紧盯着他道:“你怎知被我跟踪?”他神念扫视数遍,眼前这个人法力不高,体征均与鲁奉先一致,按理说绝无可能察觉到神境的尾随。
鲁奉先紧紧闭上了嘴。
乌谬瞪着他数秒,眼中慢慢流露出了然之色,其中还有一点愤怒:“你也不知道!”这家伙道行再低微也无所谓,他本来就只起拖延作用!
鲁奉先忽然一笑,露出满嘴森森白牙:“特木罕,你上当了。这一局,你又要输了。”
乌谬长眉一轩,正要将他拿下,鲁奉先暗黄的面皮忽然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