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刚踏上这片土地,宁小闲就感受到识海深处传来的,对这里的孺慕、亲切之意。她迅速改了口,“只是古纳图出生的时候,蓝花才刚刚在山坡上开出零星几朵,现在却已经漫山遍野了。”
她当然知道,这一定不是自己原有的记忆,而是源自识海正中央那棵参天大树古纳图。
古纳图已经泯灭了自我意识,否则宁小闲也不敢让它入驻识海,作为整个神国的擎天巨柱。然而古树在漫长时间里积累下来的记忆仍在,散落在飘渺的识海之中,任宁小闲有需要时取来翻阅。这些记忆以碎片形式存在,并未强行灌输给她,否则谁也无法一下承载这样庞杂而久远的知识。
“古纳图出生在这里!”连长天都忍不住惊讶。
“是的,这不是我的记忆,而是古纳图的。”她抬手指向了水潭,“从可以感知周边的一切开始,古纳图就知道自己扎根在这个地方。然而那个时候它不会动,不会思考,不知道疼痛,只是一棵真正的树苗而已。直到许多许多年后它忽然被移到了地面上,沐浴在星光之中,才慢慢觉醒了自我意识,明白自己是星兽中的一员。”
这里,就是古纳图的出生地。“它离开以后,树坑变作了水潭,除此以外,这里好像一成不变,百万年如此。”
长天目光闪动:“这里可还是天外世界?”
严格来说,这句话的提问对象是古纳图而非宁小闲。古纳图最强盛时好歹力量通神,至少会追溯自己的过往。总不能连自己来自何方都没有弄懂罢?
“是,如假包换。”宁小闲缓缓阖目,显然在阅览识海中属于古纳图的记忆,“这里每一样东西的来历都不可考据了,但古纳图记得,有一样东西绝对是后来才出现的。”
“哪样?”
“这个。”她抬首望向苍穹,天幕正中央有个巨大的破洞。那正是他们落下来的通道,“我们站立的空间原本是密闭的,自成一个世界。”
天漏了,并且看起来是被外力打破的,以一种极端粗暴而蛮横的方式。
那同样不似自然生成的,因为它太笔直了,直得像用尺子量过。
“古纳图是星兽,与任何生物的繁衍方式都不同。它秉星力而生,可谓天生而地养。”长天环顾四周一切,“四种星兽都是人间孤本,自诞生起遵循的法则就与别物不同。如果古纳图当真在这里出生,那么……”
他顿了一顿,宁小闲若有所悟,这时顺口接了下去:“那么这里很可能就是新的法则诞生之地!”
这里的每样东西看起来如此怪异,只不过是因为它们不见容于外界,它们与日常所见之物、与日常所遵循之道理相违背。与其他生灵完全不同的古纳图出生在这里,就意味着这里就诞生了新的规则。
如这样神奇的地点,莫说是在法则遭到破坏的天外世界了,就算在南赡部洲又能有几处?
“其实在南赡部洲,也有一处与此相类。不同的是,那里还在日夜运行,不似这里被半途而弃。”
他眼光毒辣,不难看出这片宽阔而生机勃勃的世界,其实可能已经被遗弃了很久很久。理由,就是方才宁小闲秉承了古纳图的记忆所说的,这里没有多少改变,和它离开时相差无几。
对一片容纳了无数生灵的森林来说,万物竞生,此消彼长,怎可能长久地一成不变?
除非,它已经被时光所定格。
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一个神奇所在被遗弃呢?原因似乎不难找到。
长天面色凝重,下巴朝着远处一呶,“不妨过去验证一番?”
他所指的,正是这个世界的巨大伤口那一道宽阔的地缝。从高空俯视下来,这道地缝就像尖刀刺入奶油蛋糕所留下的那一道缺口。
当宁小闲站在地缝边上往下探首时,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能体会到大地承受这一劈时的痛彻心扉。有趣的是,这里的一草一木看起来都生硬僵化得好像岩石,然而她却能听到大地的脉动,也似乎可以感受到它正在沉睡、正在呼吸。
她奇异道:“这片土地,倒像是活的。”植物像死的,土地却像活的。
她知道,这是源于古纳图与出生地的共鸣,二者之间似乎总有些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羁绊,以至于古纳图旧地重游之时,她的神国下起了细雨,点点滴滴,仿佛眼泪。
就如同它在向生养自己的故土作最后的道别,可她向神树询问,它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
“来。”长天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而后一步跨出,再一次迈向了深渊、迈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两人依旧缓慢下落。
这一回路程不远,约莫只有几十息功夫。
而后底下再次有光传来。这一回却是极耀眼的红光了,哪怕它在极远之处,第一眼瞅见就觉得热力四射。
离得越近,果然就越发炙热。
再有十余息,他们穿出了裂隙,视野骤然开阔,原本米粒大小的红光就变作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熔岩之海!
这片辽阔的汪洋与宁小闲在地下首遇古纳图神树时见过的熔岩河完全不同,比起来后者完完全全就是一条小河沟了,并且散发出来的热力也不可同日而语。宁小闲立于熔岩海上万米之处,又有长天的护身罡气加持,竟还能感觉到热浪滚滚扑面而来,连发丝都要烧弯。
老实说,就是炼钢的熔炉都不可能达到这样连空气都要烤化的高温。这片区域不存在任何氧气,又充斥着各类有毒有害气体,活人进来不消三秒就会被烤干、自燃、化作飞灰,倒是省掉了后面窒息或者中毒的致死工序了。
往下看去,一片火红奔腾,像是能看瞎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