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没眼力价的丫环晃得她头晕脑胀,没看见她浑身都在淌血吗?可是眼前似乎有一层薄薄的、迷障一样的东西也被摇碎了。〞杂※志※虫〞
晏聆雪忽然觉得这辈子视物都没有这样清晰过,她可以看清丫环脸上焦急的神情,甚至看清她脸上每一个毛孔。
时间在这个瞬间好像被无限期延长了。她听说人死之前,眼前会回放生平一切,她怎么没有呢?
她竭力回忆,却发现自己居然记不得撼天神君的长相了,明明她曾经深深迷恋过他。
他在她的识海深处只留下一个背影,高大、挺括、威严,面貌却模糊不清。
或许,长久以来她爱的只是他的威仪风华。
又或许,她其实根本没有爱过他。
那么,她为什么恨宁小闲呢,恨到至死不渝。
这个答案,连她自己都没有机会找到了。
她马上要死在这个黑乎乎的暗室当中,身边连一个至亲都没有。她的仇人们不知何时离开了,连木窗都重新合拢,严丝合缝。
最古怪的是,她好像听到外头有细小的叮咚声,仿佛是雨点打在翘起的飞檐上。
又下雨了吗?
但是这不重要,最关键的是,宁小闲已经离开了,绣云赶到她身边,而她还有最后一口气在。
这时绣云已在放声大喊“来人哪”,并且正准备站起来往外头冲去。晏聆雪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嘶声吼道:“宁……”
她就要死了,可是害她至此的人是不是也该付出一点代价?
她用尽全力,也只吼出来第一个字。嘴唇几次开合,却再没有声音传递出来。
绣云怕极了,颤声道:“夫人!夫人您说什么,绣云听不清。”
夫人没有作声。她一惊抬头,发现晏聆雪还揪着她的袖角,脸上还凝着最后的焦急,生机却已从瞪得滚圆的杏眸中悄然离去。
隐流出品,必是精品,祝融丹的药效并没有偷工减料。所以绣云的奔跑和求救声,她自然已经听不到了。
可是这纠缠了三百多年的情仇恩怨,会随着她一起离世么?
逆风平原,鲁家浜。
得守卫传唤,花想容才快步走进湖光殿,向着奋笔疾书的长天行礼:“神君大人,中北部传来的消息。”
长天笔锋微顿,却不停歇:“念!”
神君大人的镇定功夫真是炉火纯青。换作是她家唐方远赴万里之外去办要事,她接到消息可不得着紧得跳起来?花想容撇了撇嘴,才大声道:“西夜宗主郎青之道侣晏聆雪,九月廿七毙于奇凌城主府卧房之中!”
她眼看着神君大人那一双长眉忽然皱起,终于抬头望来,神目如电:“死了?死因?”
大人好似不太高兴。上位者的心思可真难猜,她接到晏聆雪暴毙的消息时忍不住欢呼一声,而后抓着唐方用力亲了几口,自告奋勇要将这消息递到神君大人案头。
她和青鸾关系匪浅,见过了好友痛不欲生的模样,才将害死重明鸟的凶手恨之入骨。七仔是神君与女主人西行路上的好伙伴,比起花想容、青鸾这些后来者,他们之间的情谊应该更加深厚,神君大人可真沉得住气。
“据说是服毒自尽,毒性猛恶,连神魂都未保留下来。西夜还未正式公布,进一步的细节尚待打探,要过些时日才有更多情报。”在西夜这样的大派里发生重量级命案,郎青一定会对外封锁消息。现在他们能打听到的也就是一些闲言碎语。
服毒自尽,晏聆雪?长天不置可否:“你家夫人呢?”
“还未有消息传来。今日是廿九,离命案发生才过去两天。”小白龙忍不住道,“大人,不若请涂护法动手,探听一下命案实情……”
话音未落,长天的低斥即到:“胡闹!西夜宗主夫人命殒,隐流的魂修却出现在奇凌城内,你这是怕隐流沾不上麻烦?”
也,也对哦,她这一高兴就忘形了。魂修可不光是打探情报的高手,杀人于无形才是他的强项。如今魂修的存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若被有心人士记挂,隐流又多不少麻烦。
花想容吐了吐舌头,赧然。
长天这才道:“我会着书信一封以示慰问,找人替我送去奇凌城。”
“是。”
“夫人若是传讯回来,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嘛,神君还是挂念着夫人的。花想容应了一声,正要告退,空气中忽然传来莫名的波动。
她的气机感应极是敏锐,下意识抬头,恰好望见书桌前的空气扭曲,而后层层漾开,如水面泛出的涟漪。
等到波纹消失不见,空气中即有影像出现,花想容能轻易辨认出那是个灰衣人,面貌在四旬左右,看起来居然比神君大人还要冷漠。
咦,这不就是……
“怀柔。”长天抬头瞥他一眼,沉声道。
“巴蛇,我有事寻你。”怀柔上人的声音低沉。显然这两位都不是爱客套的脾气,推门就见山。
对面也是神境,比撼天神君还要老牌。能劳动这一位大驾亲自施展镜像术,千里传讯的缘由,只可能是西夜宗爆出的大事吧?神境的六识太过灵敏,花想容微微低头,状甚恭敬,也调整了心跳,却是惟恐对方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长天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请说。”双方现在站在同一战线上,他必须客气一点。
“你可接到消息,郎青道侣晏聆雪前日暴毙暗室之中?”
“暗室?”长天微微皱眉,“我刚接到晏聆雪死讯,倒不知究里。”
“前日晏聆雪侍女听到细微声响,进入主人房间查看,发现晏聆雪倒在地上,身下丹药散落,看样子是服了毒,并且吞下的还是隐流炼制的‘祝融丹’。郎青赶到时,晏聆雪已经身亡。”怀柔上人并不是一个好的评书先生,说起事实来平铺直叙,只胜在重点清晰。
长天一字不漏听完,若有所思:“自尽还是他杀?”
“晏聆雪浑身上下无伤痕,房间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窗户紧闭,房门还是侍女自己打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