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狱里住客不少,多个凡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你到了南赡部洲却活不下来。”
她不待舒先生发问就解释道:“那里的天道规矩森严刻板。你现在的寿数是强行从别人那里挪用的,非己身所有,若随我们去了南赡部洲,恐怕不见容于那里的天道,或许你刚踏上南赡部洲的土地,它就会将你的寿命都拆移出去。”
有句话叫作我的地盘我作主,舒先生要是去了南赡部洲,就要守那里的规矩。天道自然而然就会将不属于他的寿数都折掉,“届时你立刻就会倒地而亡,化作白骨。”
去了新世界,反而一刻钟也活不下去么?舒先生只觉嘴里发苦。宁小闲继续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个位面的天地规则虽然紊乱,却无疑更适合你。”她指了指朱雀,“有她相助,你身上的伤很快就能康愈。”
舒先生想起一事,转向朱雀:“我还能再延寿几次?”
朱雀凝视着他道:“没了。”
没了,她说没了。这就意味着,他的寿命只剩下最后几天了,原来那个黑袍男子不曾骗他。
舒先生手都抖了,老态毕露。先前为了复原狂暴的火山场景,朱雀动用了改造过后的请神术,直接分出神识附在他身上亲自施法,否则以舒先生之阅历,怎能拟化出那般逼真而又威力十足的火山喷发场景?
活火山内部,本来就不是凡人可以立足之地。
不过这般施为,是以生命力的海量损耗为代价的。和所有古稀之年的老者一样,他双颧突出,银发稀疏,脸上千沟万壑,皮肤松驰而下垂,原本只在脑后的老人斑,现在爬满了全身各处。现在不用长天再多说,他都已经感觉到了身体的老朽,似乎死神的呼吸近在脑后。
他快死了。过去的一百七十年,哪怕华夏兵荒马乱,他也从未这般恐惧过。
舒先生惨笑一声:“既然我都快死了,还帮你们的忙作甚?”现下就是死在这几人手里又有什么关系?他再活也不过多几天寿命罢了。
朱雀细眉斜斜飞起,显然不满他的忤逆。舒先生过去对她从来千依百顺,何曾这样顶撞过?
宁小闲倒是想了想:“若说我有办法呢?”伸手入怀,取了三枚丹药出来摊在掌心,“这名为驻颜丹,世间仅余三颗,每服一颗能延长你二十年的寿命。原本在南赡部洲,由于六道秩序井然,寿命不可多延,所以每人只能使用一次。但这个位面的轮回已经崩坏,你连用三枚应该没有问题。”
三枚丹药,就可以增加六十年寿命?舒先生当然心动。当然他也有顾虑:“这东西吃下去,我怎知道它生效了?”
“这是改良过了的驻颜丹,食用后面貌可立即年轻二十岁。”她打量舒先生两眼,“你如今面貌在七旬左右,服后当如五十许人。”
舒先生这回毫不犹豫了:“好,若真有效。我会着玄门将此事后续影响抹平。”到他现在身份地位,方知什么都没有寿命要紧。他转向朱雀,“要抓紧办完此事,我需要身体立刻恢复。”
朱雀瞪他一眼,也知道他说的实话,只得伸手搭在他肩上将离火之力传输过去。过不多时,舒先生面色就开始红润起来,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神色,连宁小闲都能感觉到他的命灶重新蓬勃,不像先前衰败。
他的能力完全来自离火之力,什么药物也抵不上星力有效。
眼看他恢复了大半,朱雀缩手,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道:“你再不回返了?”
朱雀任他握着,木然道:“不会了。”
舒先生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最后才缓缓松手:“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昔年我在神战中遭遇伏击、身负重伤,不得已破开虚空离开,辗转流落于此才摆脱了追兵。”朱雀摇了摇头,“原想休想生息一阵再返回,这地方却和我料想的不一样。”
所谓“神战”,即是后来世人通称的上古之战,因为卷入了大量神境而得名。朱雀最后一次现身就是在上古之战,随后销声匿迹,神魂又被铸成了南明离火剑,所有人都以为她死在了战场上,没料到她居然是破开虚空,逃到了地球。
后面的事,宁小闲也能猜到了。朱雀逃到这里,原本只想休养生息一阵再重返南赡部洲,可是地球上的灵气却早就衰退。若是按照舒先生的说法,这个位面的灵气早在数千年前就处于散逸状态,而朱雀大概在距今八百多年前来到地球,那个时候位面的灵气已经异常稀薄了,不足以供给神兽所需。
换言之,朱雀在地球积攒不到足够的灵气来恢复自身伤势,更不用说破开虚空重新返回南赡部洲了——那可是需要花费海量神力——因此堂堂神兽居然就被困在了地球这个弹丸之地。
宁小闲看看长天,再看看朱雀,不由得有些同情这两头神兽。对朱雀来说,留在地球大概和长天在神魔狱里坐牢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无法汲取灵气的地方,这和人类呆在大漠里的感受大概是相同的罢?
呼,大漠!
肇东城现在还被困在大漠正中,动弹不得呢。
她没好气道:“肇东城的问题要尽快处理。拖得越久,引发的关注越多。”
舒先生点头:“我要回去绘制阵法,最快明晨之前才能将县城移回原位。”言罢向宁小闲伸出手。
她放了两枚延寿丹到他手里:“剩下一枚当作尾款,在我们离开之前,若你能将事情都处理完毕,我自会送上。”
舒先生当场吞服一颗,果然脸上的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平,仿佛时光倒流,皮肉再次变得紧实,连佝偻的腰背都重新挺得笔直。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须再找镜子自照了,身体已经告诉他,这药货真价实。所以舒先生也是精神一振,向三人道:“我这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