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她问出这话时,其实不抱什么希望。
“是个开放式的迷宫,我放出的金蛇也找不到尽头。”长天沉吟道,“恐怕只要有人行走,这迷宫就能一直延展。”
就是说,他们已经陷在这里,失落在无尽的迷宫当中,和五十年前的那个倒霉蛋一样?宁小闲皱眉。
这一路走过来,他们又见到了两具尸首,情况和第一具相差无几,只是看起来更加旧朽,显然失陷在迷宫当中的时间更早。
这时宁小闲转头对长天道,“不是幻境。”她手里握着的珠子即是太虚的元珠,蜃妖乃是布置幻境的老祖宗,如果眼前皆是虚无,元珠一定有反应。
长天点头:“也不是真实。”
罗欣榆茫然,只觉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自己都能听懂,可是合在一起就如同天书,不得不出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和两个非正常人类对话,心好累啊。
长天理都不理她,解释给宁小闲听:“若我未料错,布下迷宫这人精于空间类神通。我们之所以走过一重又一重白门,乃是因为他将无数空间重叠在一起,每个空间都是同样的场景。我们每走过一扇门,就进入了下一个延展出来的空间。”
“怎可能有这样多完全一样的空间?”她经历过轮回台里的幻境,一下就看出这个迷宫和它的不同。轮回台是无限往返重复,而这个迷宫却是往外延拓,无边无际。
这不合理。
“现实里自然是没有的。”他说起这个,宁小闲就想起他方才所说的“也不是真实”的论断,一时也有些迷糊,因此长天继续道,“这应该是幕后人的造物。岂不闻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既然他笃信有,那么便是有了,此谓无中生有。”他顺手一指廊上的干尸,“这个迷宫应该是早就被制造出来,只在使用时加以变幻伪装,否则这些人也不会留在这里了。”
“没有止境?”宁小闲皱眉,“这不可能。”
“若在南赡部洲,当然不可能,任何阵法都不可完全堵死,必要给人留下一线活路,否则此阵本不能成。”最浅显的例子,就是蛮王地宫的秘道,和太虚幻境。布下这两个阵法的都是不世出的高人,可是阵法再怎样凶险狠毒,也一定要留下生门,最多是用精妙高深的手法去掩盖,却不能当真堵死,否则受天道规则制约,根本不能成阵。
“但这儿是你的位面。”长天一字一句道,“这里的天法失衡,已无固有的道理可讲。这人若将生门堵死也不足为奇。”
这简直是没处儿说理去:“你也……脱不出去?”
“恐怕这里的空间也是随主人心意而变化,如同神魔狱。”无论他的真身变得有多大,只要灵力充足,神魔狱都能把他装进去,当然这个重叠的迷宫不能与神器相提并论,必定也有限制,可他也有自己的顾虑,“我可以将它强行撑破,此为下下之策!这片天地本身就小,现在又是脆弱不堪,若是强行爆破怕会引发更多恶果。”
这个世界仅靠所剩无几的法则支撑,本身就是摇摇欲坠,在他眼里看来已经和纸糊的差不多。巴蛇若是骤然爆发大量神力,连他都不好推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或许这个久涸的世界根本吃不消他释放出来的神力,最糟糕的后果就是直接打破了眼前的迷宫,同时也将整个世界都扯得七零八落,那才真叫捅破了天。
换在别处,他当然不须理会亿万生灵死活,可这里是宁小闲的故乡,他总要考虑妻子的心境。
罗欣榆绝望道:“那岂非无法可想?”她虽然听得如坠云雾里,但大致明白这两人的对话是解不开迷局的意思。如果不考虑躺在里面的尸骨,这个迷宫乍看之下一尘不染,甚至里面的摆设都称得上颇具匠心,若是度假想必也住得舒心。可若是此生余下的日子都耗在这座迷宫里,每天看到的场景永远都只是无限的循环、单调的重复,那么正常人迟早也会发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凡人大概在发疯之前就已经饿死了。
想到这个结局,她就不寒而栗。
“先试着另寻他法。”长天摇头,“要解得巧些。”宁小闲微一摆手,却不言语。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氛沉凝,罗欣榆一时闭嘴,不敢言语。
他话不必说全,宁小闲就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
这个迷宫看似门门相通,无懈可击,但在她这样久经沙场的人却能一眼看出其薄弱之处,那就是:
太简单了。
这里没有机关埋伏,没有其他敌人,甚至没有任何凶险,只做成最简单的迷宫。这个“至简”,和南赡部洲修仙者领悟的“以至繁入至简”可不是一码子事。考虑到这里是天地灵气很早之前就已消逝的位面,她可以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这个迷宫的创造者虽有天赋,却没有余力。
高度决定眼界,唯有站到力量的颠峰,才能俯视法则当中的真谛。相比之下,这个人生在地球其实真是一种悲哀:不能修炼,就无法达到修仙者的高度,于是神通的千变万化对他来说,就只是个梦想。
只要窥破这个迷宫的特质,就会发现它其实只是个初成品。事实上,能将迷宫做成这样,宁小闲已觉得这人很了不起了,他对空间力量的领悟甚至远远超越了南赡部洲上的多数修仙者。
在地球上能取得这样惊人的成就,已属逆天之举。
长天轻轻敲了敲墙壁:“这人就在阵中。”
“唔?”她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
“我能察觉出迷宫并不由法器生成,而是这人本身天赋的延伸。”长天目中金光闪动,“他对力量的领悟又不够精深,既然如此,想要令这迷宫具现出来,他就必须身在阵中主持方可。”这个世界的确混乱,但并不是真地无章可寻,至少他已经渐渐窥探了其中的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