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罗也知道,这一次分别之后,怕是见不着她了。杂≧志≧虫这二十年,大概会是他最难熬的一次闭关。可是为了即将到手的力量,他不得不为。为了施展这门秘术,他吃掉了庆忌,又熬过了八重天劫,前面每一步都做到了完美,如今要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也必须循规蹈矩,不能有任何差池。
他太渴望力量了,那种强大的、可以自由支配的力量,那种可与世上任何大能相争也毫不逊色的力量。
那会是他笑傲南赡部洲、纵横天地的资本,也会是……
可是也正因自己要隐世这样长的时间,宁小闲身边才不能无人守护。
天机已经预演了未来。除了撼天神君,这世上又有谁能护她周全?
纱帐始终没有揭起,他只能望见倚在床上的隐约倩影。不过这不是问题,因为在他心里,他可以一笔一画,将她的眉眼细细勾勒出来。
他向宁小闲点了点头,又望了长天一眼,拂衣而去。
汨罗离开后,宁小闲兀自出神,消化刚刚得到的这个消息。长天执着她手,低声道:“别对他动心。”
有许多事,汨罗做到了,他却没做到。他从没有骚狐狸那么会勾|引人心。
宁小闲一愕,从未想过他说出这几个字时,竟能如此心平气和,甚至几近于恳求了。她蓦然抬眼,望见他的金眸深处藏着的一丝焦虑,似乎还隐隐有些恐惧。
强大如他,也会恐惧么?
她笑了,轻轻道:“你可曾对别人动心?”
他知道她缘何有此一问,因此捧着她的面庞,斩钉截铁道:“不曾。我在遇上你之前,不曾识得情滋味。”
她笑了,眼波里有小小的狡黠:“无论男女?”
长天一噎,恼怒道:“莫要胡闹!”
她将笑容一点一点敛了:“嗯?”
他无奈,抵着她的额头,一字一句道:“我只心仪你一人,过去如是,现在如是,未来也如是……小妒妇,满意了么?”汨罗呆在她身边,这画面十足碍眼,他脑海中转过的第一个念头既血腥又暴力,恨不得将这尾天狐活活捏死。他知道汨罗在过去几个月里表现得太好,好得令多数女子都忍不住要动心。
可是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女子都可以欢喜汨罗,唯独她不行。她是他的,无论生死。
所以他将汨罗的秘密剖开了袒到她面前,因为他知道,其他妖怪或许根本不在意,可是她心中仍然谨守着人类的伦理纲常,见着了这样亲兄弟相噬的惨剧,一定会厌恶之。
他也知道今日这一举太过明显,连她都能看出来他的用意。然而他实是急不可待地要斩断她对汨罗的好感,无论那萌芽有多么微小。
他可以用武力解决一切,唯独感情不行。他害怕那只狐狸偷走了她的心,哪怕只在她心里留下一点点印记,他也万万不能容许。
宁小闲只能属于他,完完整整,心无旁鹜地。
她咬了咬唇:“差强人意。”
话到嘴边几次,都被她咽了回去。一直梗在胸臆的那个问题,她忽然很怕知道答案。
那个答案,与她所不知道的长天的过去联系在一起。
那个时候的长天,是她陌生无比的。
可是,好不容易熬到这一场又一场风波平息,她是真地累了,不管是身体、神魂还是心境,都需要一次深度的休整。
再等等吧,等她神完气足以后。
她将粉唇咬得鲜艳欲滴,像是初夏新采收的樱桃,长天忍不住微微低头,想要采撷一口。
她正要提醒他,他却已经移上去,在她额上落下轻浅一吻,而后郑重道:“待我重开通天门后,我们就完婚,可好?”这一回,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止他。
这一下促不及防,她脸上红晕微现,左瞟右瞥就是不敢直视他。
长天可不会让她闪躲了,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她才细若蚊蚋应了一声:“好。”
今年春天的最后一场雪,已经下完了。
若是扒开积雪,当能看见底下的地衣和苔藓开始冒出了一点点青翠。就连原先杀气冲天的战场,侥幸留存下来的树木也抽发了今年的第一根柔枝,很细,很嫩,是可喜的新绿色。
诸如这般大型战役,最后的谈判都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怀柔虽然是个石头脑袋,但在悠久的岁月里也开了窍,论阅历之丰厚,这世界上又有多少人及得上他?因此他通过神使和长天、汨罗商量的条款,那是一条一条核对,谁都知道让一次步,就代替了一次巨大的损失。
转眼到了第八天。
宁小闲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已是三、四天才能醒来一回,但是长天告诉她,这反而是神魂正在好转的迹象——它开始有了自愈的能力,可以根据身体情况调节睡眠了。
她这一次醒来,天光似乎还很亮,视野所及的范围内没有人。
不过她才睁开了眼,内间的帘幕一掀,长天就走了进来。
帘幕落回的瞬间,她好像看到外间新搬进来一张黄花梨的长案,上面卷宗如云。
为了陪着她,长天这是将公务都带回来处理了么?
她茫然睁着眼,还没从昏睡当中完全清醒,直到长天伸指在她瑶鼻上刮了一下。
她神智渐渐清明,顿时想起:“和北境仙宗的谈判,如何了?”
她是火工营的一把手,长天知道她必然关心这个,于是取了一枚玉简放进她的掌心:“自己看罢。”这要在几天前,她的神魂兀自千疮百孔的时候,他可不敢让她看这么劳心劳力的东西。
她身体欠妥,神念却不受拘束,当下心思都沉进玉简当中。长天见她秀眉渐渐扬起,杏眸也慢慢瞪圆了,显然吃惊于玉简中的内容。
她小嘴微张,险些变作“O”字形:“这,这是狮子大开口罢?”
-------------水云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