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尽嚯然抬头,就听她接下去道:“你已转世一次,早就与他一刀两断。∏杂ξ志ξ虫∏分身云云,不过是昨日种种。你是涂尽,不是阴九幽分身,你的确不需要取代他。”
她早已看穿了他的骄傲。
涂尽微微咧嘴,终于又露出了惯有的阴沉笑容:“我知道。”
从猜出自己前世是阴九幽分身时起,他就知道自己和这魂修的祖宗之间已经势同水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没有阴九幽就没有涂尽,可是阴九幽容不下他的背叛,他也容不下自己曾是阴九幽分身的事实。这是同样骄傲的两个人,那种由于特殊羁绊而滋生出来的奇异仇恨,必定要以一方性命的完结了解来告终。
他知道,阴九幽不死,他就不能算是个完整而独立的生命。
车行辘辘。
这一天,宁小闲正安坐车内调息,忽有所感,轻轻揭开了车窗上的软帘向外望去。
窗外有物一片片飘落,轻如飞絮,细而白、纯而软,挂在树梢、落在地面,若是随风扑在人脸上,也只微微一点沁凉,余下的就是道不尽的温柔。
彼时汨罗正好回首,恰见窗内伸出纤纤素手一只,亦是细而白、纯而软,温润莹秀仿佛精工细瓷,掌心平摊,轻轻接住了一瓣飞絮。这一瞬间,他也分不清是这纤手白些儿,还是天上飘落的物事更白?
只这么一怔忡的功夫,她的手就缩了回去,重新隐在了窗帘后面。
宁小闲望着手心。哪里是什么飞絮?掌中静静躺着一枚六角形的雪花,触着她的体温,很快就融成了一滴水珠。她凝视很久,才轻轻一吹,水珠顿时不见。
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南赡部洲北部,早在八月底就已落雪了。这里是草木丰美的中部,冬天来得晚一些,但过完九月之后,就是一阵秋雨一阵凉。如今已进入十月,天上飘雪的日子从此开始。
她还记得隐流自巴蛇森林誓师出发,正是草长莺飞的初春时节。哪知这么一转眼,秋天都已经过完了,她却还没能返回大西南。这中间,又发生过多少波折,此中酸甜苦辣,真是难以对外人道也。
她正恍惚间,却听弱萍的脚步声传来,随后就是清声禀报:“奉天府的汨罗大人,想邀您一同赏雪。”
赏雪?她可没有这等雅兴。宁小闲伸了个懒腰,十足慵软。
她嘀咕了一声:“不去。下雪天岂非正需一顿好眠?”
弱萍捂嘴偷笑,对面奉天府的府主,这几天讨好自家女主人也是不遗余力,显然是要借着神君大人远行的机会趁虚而入。她也知道自己该坚决捍卫女主人,不该让神君大人的情敌有机可趁。可是,可是这位天狐大人实在也太美型了,比起神君大人不遑多让哪。并且这位美男子亲近女子的手段让她都觉眼花缭乱,再加生得一副绝美皮相,倘使他讨好的对象是她,只怕不出一刻钟自己就被迷得七荤八素了,哪能像女主人这样淡定地见招拆招?
宁小闲却知这是汨罗醒悟过来,前段时间对她用错了方法,她素来都是吃软不吃硬。而汨罗向来是知错即改的,所以这时对她就加倍地温柔逢迎,希望补偿先前的失误,博取她的芳心。
这一回他再找她下棋,她就冷笑道:“有什么好玩,棋子儿能吃么,不来!”她从来都不爱下棋,和长天对弈不过是迫于他的淫|威,和汨罗下棋则是当时形势所需,现在选择权在她手里了,自然是嫌弃如敝履。
汨罗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换过其他法子,结果一轮试下来,才发现她对琴棋书画全无爱好,君子六艺里头也勉强通了御、数二道,大家闺秀喜欢的东西,她更是没有半点兴趣,于是命人赠了各式佳肴珍馐过来,这一下差点儿戳中她的死穴。
要知道奉天府雄踞南赡部洲上万年,积累不知有多深厚,早就到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地步,哪里是隐流这等山野隐派可比?这一趟随军专门伺候汨罗饮食的大厨也是数一数二的厨道高手,做出来的肴点只能用精美绝伦来形容,更可以许多宁小闲闻所未闻的食材入菜,每天送过来的菜肴虽然用金盘托着、金罩盖着,但灵敏至极的鼻子嗅到的那一丝香气,总撩得她食指大动,恨不得畅快伸箸。
幸好她还知道吃人嘴短的道理,咬着牙来了个十动然拒。这个先例要是破了,后面再见汨罗可就很难板起脸了,也不知道这狐妖还备了多少着后手等着她。他本身有天人之姿,又摆出这等温柔攻势,她可没托大到以为自己刀枪不入,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结果这么走了几天以后,汨罗倒是消停了。
就在她以为这家伙终于偃旗息鼓的时候,汨罗差人给她送来了一只小小的白狐。
初看见这个小家伙的时候,她差点以为汨罗化出真身自己上阵了,不过再定睛一看,这头小狐虽然也是浑身雪白没有半根杂毛,可是比汨罗当年变出来的真身还要再小两圈,并且虽然也是一身绵密细软的白毛,但眼睛却是浅淡的琥珀色,此刻写满了惊恐,小小的身子缩在人手掌里头瑟瑟发抖。
随着白狐被呈上来的,还有汨罗的原话:“这头幼狐是从林子里拣来的,你若不喜欢,扔了就是。”
可是这头幼狐太小了,最多是出生一个半月的小家伙。宁小闲皱起眉头,她久居巴蛇森林,知道狐狸的产崽期在每年的二月到五月之间,也即是春夏之季,母兽才有充足的食物来源哺子。这头幼狐浑身上下都没有半点妖气,只是一头普通的狐狸,偏偏在近冬时分出生,显然先天后天都不足。此时初雪已下,天气严寒,这么幼小的狐狸要是被扔回野外,不出小半天就会被冻死,或者被其他野兽叼去果腹,反正是万无幸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