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修士们原先都是凡人肉身修上去的,可哪个也没像她这样嗜睡。∧杂∏志∏虫∧
妖怪更不用说了,修仙得道之后,睡得比修士还少,常年到了夜里都用对月吐纳调息来代替睡眠。她一直觉得若是将这些妖怪都送去华夏,必然是最勤奋的员工了。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算什么?和这些几乎舍弃了睡眠的妖怪相比,简直太low了。
据她所知,巴蛇山脉当中的妖怪,有许多都是数月不必入睡的,甚至像鹤长老这样的,上一次睡觉都是在二十年之前。汨罗的修为比鹤长老还要深厚得多,他又怎会像凡人一样入睡?
这回汨罗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赧然:“咳,方才饮了不少酒,待得回帐之后也想略事休息的。”见她脸上露出好笑的神色,不由得低声接道,“我的过往,你也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妖怪,洗成纯血之后,有时仍会保持半妖时期的少许习惯。”
宁小闲不由动容。她记得汨罗的生身娘亲是人类,他是作为半妖出生和成长的,而后才接受了奉天府老府主的洗脉,变作了纯血的天狐。幼年期的习惯,或多或少就随着记忆保留了些许,其中或许就包括了偶尔如人类般休憩。想到这里,她就记起几年前在镜海王府当中,汨罗来看她时居然在椅上累得睡着一事,可见他的确是保留了少许睡眠的习惯。
不得不说,在这一刻,她对这头桀骜的大妖产生了一点点认同。
那是下意识地遇到了同类的欢喜——要知道,从她拿到神魔狱至今,长天除了极度虚弱那段时间之外,几乎时时刻刻都保持着清醒,无论她何时睁眼,他都精神饱满。这一点她很羡慕,也觉得很……可怕。
然而只因为这样,所以只有她和汨罗被带到了这梦中城来?理由太单薄了。要知道隐奉联军的妖兵数量加起来迫近百万,今夜又是犒赏狂欢之夜,难保没有嗜酒的妖怪沉沉睡去,怎么他们在这梦中城里就遇不到?
昏暗的光线中,她看到汨罗红眸放出的精光,猜想他必然也考虑到了这问题。
她将方才所见的怪象说了一遍,而后道:“若这真是梦中城,那么外头的一切,那些行为古怪的人岂非也是……?”
“对极。那些都不是鬼物,而是人,再说明白点,是生魂。他们自然也在梦中。”失去了的魂魄可称鬼,只是短暂离开的,则是生魂。
汨罗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只不过人在梦中再无拘束,可以自由释放平日里压抑的本性,因此行为举止会变得扭曲而夸张。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看到抱着金算盘那人,平时想必是穷怕了,近期又有大用钱的地方,白日愁眉不展,所以才梦到了自己骤然大发横财。只不过依他见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就是金子,所以他梦里所抱的也不过就是金子,而不是翡翠、珍珠、玛瑙这些更贵重之物。”
她若有所思:“那么那小乞丐就是梦见了食物?”
“应是如此。”汨罗见她面上神情,就知道她有些唏嘘,于是道,“也莫觉得他可怜,你说过他嘴中变出尖牙如狼,不似人形。那即是心怀恶念的表现,否则也不会在梦里抢了其他人的东西,尽管只是些吃食,却已经在他内心深处种了欲毒。心存恶欲的人,魂体的光芒也与别人不同,你亲眼所见,他身上的光变成了淡红色,可是?”
见宁小闲点头,他才接下去道,“若他在梦里抢走东西尝了甜头,以后心中恶念也会越来越多。说到底,梦中世界也是魂魄所体验的世界,他们的情绪会带回现实中。人类的本性软弱,许多人沉溺于梦中世界的快活,借以逃避现实的痛苦,长此以往,魂体终会渐渐迷失在梦中世界里,再不回归肉身。”
她微吃一惊:“那岂不就变成了鬼?”
“与一般恶鬼又有不同。那样物事,又有个别称叫做‘夜游神’。这是凡人附会之辞,把它们捧得太高。其实哪里是神,不过是迷失了本性的恶魂。你方才在花园榭台里见到的那几头女鬼,就是夜游神,其中有一头形貌若饿死鬼,那是她清醒的时候原本就食不果腹、饥饿度日,只得在梦中寻找快乐,到最后她迷失在梦中世界,而现实里的九成也已被活活饿死,所以才是那样一副面貌。”
宁小闲皱眉道:“既没有肉身,那便不能称为生魂了,又变作这副样貌,乃是不折不扣的恶鬼。”
“不错。”汨罗食指轻扣桌面,“魂、体互为依存。没有肉身滋养,除非是阴九幽那种怪物,否则魂魄的强度一定会很快衰竭。所以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存,这些夜游神就只能吸取别人的魂力过活。”
宁小闲想起方才在花园中所见那一幕,脸上一红:“所以它们就变幻成美人,勾|引……呃,吸取方才那名男子的魂力?”匆匆一眼不便细看,但她的确看到了男子身上的白光变淡,似是被身下的女鬼吸走了重要的东西。
汨罗见她面上忸怩之色,不由得微笑:“正是。这男子还以为自己梦中寻欢,却不知是索命无常上门找他。第二天起床之后,他应该就是脚步虚浮,头脑疼痛,自以为这是梦中欢爱所故,却不知道乃是魂力被过度抽取了的后遗症。若再多来几回,恐怕他就要死在梦里了。”
这话题好尴尬,尤其见到他红眸中的笑意。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带过去:“我听闻,梦中城是人类在南赡部洲大量繁衍之后才出现的物事,由人类的七情六欲催生而出。”宁小闲沉吟道,“梦中世界是现实的投影。现实里的一草一木,在这梦中世界都能具现出来。”她指了指门外头的菜园子,“不单是这园子,这里的梦中世界照搬了整个德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