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闲道:“顾名思义,惑心虫是一类蛊虫,潜入生物体|内四个时辰之后即发育成熟,随后产下虫卵。为了传播后代,它一定会夺取宿主神智,将这具身体变得极有攻击性,除了同被惑心虫控制的肉体之外,它会攻击其他一切生命,通过在对方身上制造伤口,将虫卵种入对方体|内。”
“所以被灵峰咬伤的人,最直接的救治办法就是马上剁下受伤的部位,以免蛊虫从伤口蔓延到身体当中。你该庆幸,灵山只被咬断了手指,若是这一口交在肩膀或胸口上……”
她耸了耸,没往下说,但谁都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在场的都知道涂尽与灵山有隙,青涛阁弟子刚进入洞中时,就是灵山叱他腾让位置。他挥出这一刀痛快俐落,怎么看都不像是存心救人,反而是要公报私仇的模样。灵云呐呐无言,只好瞪着他怒哼一声,旋即又想到:“不对啊,这虫子不是要生长五个时辰才生效么?从灵峰师弟被袭击至现在,还不到五个时辰呢,怎么他现在就狂性大发?”
“龙虎金丹。”这回是闾丘夏开口了,他狠狠瞪了这个女弟子一眼,“这丹药的效力霸道,对蛊虫来说也是大补,恐怕是硬生生将它催熟了,提前几个时辰产卵。”
惑心虫之于宿主,其实就像癌细胞之于病人,病人吃的东西越有营养,癌细胞也跟着进补。灵峰服下龙虎金丹,那庞大的药力有一部分也被惑心虫吸收,从而加速了它的生长。
一听又是自己投喂的药物惹祸,灵云当即噤声,只有一张粉面胀得通红。
此刻宁小闲似是想起什么。突然对着洞顶招了招手,急道:“下来!”众人头上影子一闪,噬妖藤肉球跳下来落到她掌心当中。
宁小闲抓着它翻来覆去检查了数次,才松了口气道:“还好,没被感染。”
长天摇头道:“不妨事,惑心虫一生只寻一个宿主,只有虫卵会寻找新的身体。肉球方才替灵峰吸取龙虎金丹药力的时候。这头惑心虫还未发育成熟。没来得及产卵。”
噬妖藤也手舞足蹈,一再表示自己安然无恙。话说这家伙毕竟也是棵植物,若有虫子这等天敌附在它体|内。它也该有所察觉才是。宁小闲见它安然无恙,这才将它打发回原地去守门。
接下来就是那名肩膀受伤的弟子了。他见众人齐齐转向自己,心下也虚怕得很,更觉得肩膀的伤口一抽一抽疼得厉害。不由得呐呐道:“师父……”
宁小闲道:“莫怕,你未必也那般倒霉。”走过来帮他仔细检查了一番。青涛阁众弟子一时屏住了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宁小闲才笑道,“你身上很干净,不曾被附身。”
这名弟子立刻长长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双腿发软,差点一屁|股坐倒。
没了灵力,修仙者和凡人其实又有多少不同呢?宁小闲也不看他。迳自去检查灵山的伤口了。
很好,涂尽那一刀斩得及时。这人未受感染。
那么,要解决的问题只剩下一个了。闾丘夏望向被缚的灵峰,后者兀自挣扎,然而力道已经小多了,毕竟他是重伤之躯,现在肌肉一旦崩紧用力,伤口就重新迸裂开来,满身鲜血淙淙,最多再过个小半刻钟,血也就流干了。
看着他这番模样,闾丘夏心中也是酸楚,毕竟做了几十年的师徒,彼此之间情谊深厚。若在以往,他运起灵力未必不能替徒儿将蛊虫驱出来了,可是现在……他转向宁小闲,刚要开口,就听这女子道:“很抱歉,这一回我救不了他啦。”
宁小闲面露遗憾:“若在外界,我至少有六种法子可以替他驱蛊。不过现在你我皆无灵力,想替他驱出蛊虫,只有用三煮三蒸的土法来办,并且需要漱玉草、缅那陀罗等至少七味灵药。可惜的是,这些条件我们现在都不具备。”
众人面面相觑,均感绝望。云梦泽禁绝灵力,所有人的储物空间都打不开。听这女子所言,蒸、煮怕是都要用到大缸,偏偏所有进到这鬼地方的人,都只会带上武器、灵药,充其量再带点干粮和食水,怎可能费力去带上甚盆盆罐罐,何况是要能装一人的大缸子?
居然是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灵峰就要死在这里?
灵云眼中都噙出泪花,泣声道:“那灵峰师弟就真的,真的无救?”
宁小闲指了指她腰间的长剑道:“被侵夺了身体之人,在死前最后时刻会有几息清醒时间。灵峰流血过快,会导致脏器衰竭,加上他原有的内伤、筋骨折损,一旦清醒过来,绝不像平常人想象的那样安详而死,而是周身如遭火焚,痛苦无比。你若不想他被非人的痛苦折磨,最好现在就给他个了断吧。”
那种疼痛铺天盖地,非常人能够忍受。宁小闲经受过,所以感触甚深。
灵云的哭声顿时为之一顿。
这女子说得冷酷,却是在理。
此时涂尽站在一旁,抱着双臂道:“你们若下不了手,我可以代劳。”
众弟子瞪了他一眼,均觉得隐流中的妖怪心狠手辣,果然名不虚传。闾丘夏摇头道:“有劳了,不过既是我的弟子,也当由我来了结。”抽出腰间长剑,毫不犹豫地喂入灵峰咽喉。
他这动作轻柔无比,仿佛是认下这个徒弟伊始,每日清晨耐心的试剑喂招。这一剑既出,他的眼眶都微微泛红。
兀自挣扎不已的灵峰,一下子安静下来。要害被戳中,哪怕是惑心虫也要陪着宿主一起死亡。
闾丘夏心下酸楚难过。费了这么大功夫,连百目都搭出去一条,临到末了,居然还是没将他救活转来。
刚刚醒转的灵山恰好看到这一幕,惊得张大了嘴。过了好半天才扑上去,要抱着弟弟的尸身,却被青涛阁其他弟子狠命拉开了。
开玩笑,灵峰身上鲜血横溢,要是再感染了一个人怎办?
灵山哭了两声,突然转身对着宁小闲大吼:“都是你!都是你们!方才诊治时怎么没发现他身上有恙!”他悲恸之下,双目尽赤。闾丘柏顿时怒道:“闭嘴!”
一片混乱中。宁小闲却偏头望了长天一眼。神色中微有愧疚。
他读懂了她的眼神,目光变得柔和,随后微微摇了摇头。
只有她和长天知道。灵峰其实可以不用死。
三足金蟾几乎是天下毒虫克星,而她身上携带的三足金蟾精血,就是蛊虫最难以抗拒的诱饵,昔日能将恙虫从皇甫铭体|内诱出。理论上今日也能试着救灵峰一命才对。可是她身上的金蟾血液已经不多,又知道这次深入云梦泽。恐怕用上它的机会不小。这给外人多用一滴,自己人就少了一点活命的本钱。
再说了,她隐隐有预感,灵峰身上发生的异状不似个别现象。若是现在她治好了这人。回头再遇上相似的病症,青涛阁这帮人会不会将她能够医治的消息走漏出去呢?届时,她又有多少金蟾血来解救别人?
哪怕她将金蟾血都用得一滴不剩了。那么得不到救治的人,会认为她是无法救。还是不肯救?
这里可是云梦泽,任谁进来了也要敛去一身神通埋头做凡人的云梦泽!就凭她身边这两人,又能抵挡多少波来自别人的恶意攻击?
她就是再想扶危济困,也要量力而行才成。
她和长天心意相通,只消眼神一对,顿时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青涛阁众弟子又花了不少功夫,才将灵山勉强安抚下来。就这么几个时辰的功夫,灵山兄弟两人一死一残,青涛阁队伍的战斗力大减。
此刻,闾丘夏仰天长叹一声,随即转头对长天道:“让你们见笑了。”他眼力仍在,一眼看出长天才是这三人里头拿定主意的那个,“不知几位要往哪个方向而行?”
“西方。”长天淡淡道,“据说红谷出现过木之精的身影。”
“哦,隐流也想捉着这木之精么?”闾丘夏长长吸了一口气,“我们也要往西走的,若不嫌弃,诸位不如与我们同行,也有个照应?”这三人看起来均不简单,在云梦泽更是队伍里每多一人就多一分力量。
出乎宁小闲意料,长天居然道:“可。”
这人不是喜欢独来独往么,怎么这一回倒愿意和青涛阁一同上路了?她方眨了眨眼,就听长天接下去问:“你那弟子身上的伤,从何而来?”他所指向的,正是肩上负伤的青涛阁弟子。
闾丘夏道:“被沙滩上的群狼袭击造成的。”
长天皱眉道:“那即是说,被狼抓咬的伤口无恙,被草食性的刃爪兽打伤的人反而感染了惑心虫?”他这么一说,闾丘夏、闾丘柏两师兄弟互视一眼,也觉出不对。通常而言,肉食性动物的爪牙藏有腐物,更易使人生病,然而灵峰反倒是被刃爪兽感染了。
闾丘柏道:“我们遇上的那几头刃爪兽,见人发狂的异状和灵峰方才的表现几乎大同小异,这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