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却听宁小闲悠悠道:“听老杨说道,范领队想从我这里买东西?”
范遥蓦地回神,赶紧道:“敢问靳姑娘的灵宠,可是名唤轸蚯?”双目灼灼望向对方,连失礼也顾不得了。
“是。”她言简意赅。
范遥顿时长长透出一口气,放松下来,看得出满面俱是喜色:“这真是……真是,还请姑娘助我!”
他欢喜得语无伦次。宁小闲不答,只静静地望着他。
范遥阅历颇丰,转眼就冷静下来,旋即苦笑一声,“我这一趟带队出来晦运透顶,连货物都被狼妖拖走了,连带着还折损了许多兄弟。若是就这样回去了,我家主人那里,我实是无颜交代啊。幸好天无绝人之路,方才恰好见着您驱使轸蚯抵御群狼攻击,我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找您!”
宁小闲好奇出声道:“你从哪里识得轸蚯的名讳?我这灵宠,在南赡部洲上绝迹许久了。”
范遥苦笑道:“这等罕有的珍兽,我原本哪有眼光能识得?去年我家公子游历南疆时,被一头道行超过了三千多年的天蜈所伤。那妖怪道行深厚,公子虽然逃离后返回家门,却从此一病不起,我家主人四处求购而来的诸般灵药,都不见效。”
听到这里,宁小闲不服气道:“连隐流出品的药物,也不见效么?”
她毕竟还是小姑娘心态,听不得别人说自家药物不好。
范遥叹气:“我家公子就是凭借隐流的药物,才能吊命吊到此刻,否则早就……那头天蜈毒性变异,似是连魂魄也能伤及。我家主人根本不敢令公子元婴出逃。每过几日。酸腐之毒就侵入骨髓,这样缠|绵病榻终不是办法,所以后来我们请到了丹道高人徐莫幽先生前来诊治。”
她点头道:“徐莫幽先生的大名,我们也曾耳闻,他可开出对症之药?”据长天所述,徐莫幽这几年也时常到隐流作客,可惜她醒来时间太短。一直没能和他见上一面。
“开出来了。”范遥面色更苦。“只是那方子,唉,上面罗列的药材共计十八味。其他珍稀药材倒还好办,多花些灵石总能从发卖会上购得。惟有‘轸蚯乳汁’这一味,实是令人抓心挠肝,无法可想。我们至此时才知世上曾有轸蚯这种异兽。可是连徐莫幽先生也说它在人间已有上万年不复见了,连轸蚯乳汁的奇效也是从前辈的丹卷上看来的。我家主人再三询问可有替代之药。徐先生也想不出。”
她对徐莫幽知之甚深,他若说想不出,那范遥家的公子多半只能等死了。也难怪这人用“抓心挠肝”来形容,消失了上万年的生物用银钱能寻到么?
范遥快速接着道:“轸蚯既能出现。姑娘手上必有蚯后。范某也不敢多要,只须十滴乳汁即可!此物贵重,范某愿以重金相购。”面上露出诚恳之色。
其实十滴乳汁对蚯后来说不过是毛毛雨。只是这物种本身几乎绝迹,她手里掌握的是稀缺资源。
和长天传音沟通了几句。宁小闲才道:“银钱都是小事,那头天蜈最后如何处置?”
“公子受伤后,我家主人怒极,遣人去了南疆,花了小半月功夫才追踪到它,随后击杀。”
“好。”她点头道,“既如此,我就要天蜈脑中的灵珠作为交换的报酬。”
范遥微微一愕道:“天蜈珠?这,这个……”
她道:“我晓得道行逾三千年的天蜈灵珠难得,所以再贴上此物和你交换。”随后从怀里掏出来几个小小玉盒打开,顿时有一股清香之气扑面而来,范遥只闻了一下,就感觉心肺舒坦,浑身都似感受到盎然庞勃的生机。
她笑眯眯地作解说:“这是出自隐流的玉膏,范领队该知道这东西隐流每年也只卖出九百盒左右。我们有幸购入十盒,这次就易给范先生了。”以隐流现有能力,催生出的玉膏数量自然不在话下。每年只卖七百盒,这是作饥饿营销了。
范遥也知道这笔买卖自己有些儿亏。然而奇货可居,蚯后毕竟是人家的灵宠,错过了这位靳宁儿,自家公子只好在床上挺尸,因此心下也倾向于同意,只是口里还沉吟道:“这笔交易,我可以代我家主人答应,可是天蜈珠此刻不在我身上……”
她淡淡道:“无妨,这两样你可以都收走。待你取到天蜈珠后再送来不迟。”随口说了个地址,却是挂在宁羽名下的商会之一。
她也听过西山居的名号,乃是中南部一个擅长炼制符录阵盘的中等仙派。隐流不怕对方耍赖,只要此间事了,尽可以派人上门去讨要。
当下双方定下契书。
宁小闲也松了口气。挤出几滴蚯后的乳水对她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却能偿还了一桩欠债,心下也自高兴。她不会忘记四年前从守卫仙植园的碧眼金蟾那里讨得二十滴精血的代价,就是要在十年内替这大蛤蟆弄来一颗天蜈珠,以助它晋入大乘之境。偏巧她做完这笔交易之后始终无暇分身,随后又沉睡三年,这样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四年。
因为每次进入仙植园前都会遇着这大蛤蟆,所以她没有忘记这个约定。然而恨人的是,尽管交代了隐流底下的商队和发卖行全力收购,包括宁羽也在多方设法,可是直到昨日为止,虽然收到过几条天蜈珠的消息,却都是年份不够。加上天蜈喜欢住在多雨而湿润的南疆,其他地区倒不多见。巴蛇森林里倒是有几条天蜈,可她平白无故地也不能将他们剖心取珠啊。
拿几滴蚯后乳汁、几盒玉膏完成这个约定,对她来说真是很划算了。
第二日清晨之前,范遥就拿到了蚯后乳汁,随后铁鍔为尽地主之谊,特地抽出两骑巨象,护送西山居的商队离开大草原。
这一路接下来,倒是都平安无事。
草原上的沼泽地星罗棋布,犹如塞上明珠,水源周围往往长起浓密的灌木丛和英挺的大树,奇楠巨象倒是熟门熟路地避开了。那里地面松软,不适合它们行走。
日上三竿时,商队经过一片奇异的沼泽,骑兵们敛起了笑容,粗糙的面庞显得心事重重,座下的巨象也都有些无精打彩。
这片沼泽面积宽博,边缘的泥土是鲜红色的,所以这片区域原本该是血液一样鲜艳的红,不过现在大片水域中却泛起了鱼肚白,远远地就能闻到恶臭气味。连从沼底翻出来的气泡升到水面上胀破了,炸开的也是淡白色的浓浆,顺便带起几条河中生物腐败膨胀的尸体。
附近原本茂密的丛林,现在几乎枯死,只有干瘪的残躯犹存。岸边倒是有两棵老树还在苟延残喘,在这百花齐放的春季却只剩下光秃枝头上挂着的两片黄叶。
只瞧铁鍔难看的脸色,宁小闲就知道这必然就是奇楠巨象赖以维生的通河红泥泥坑,不过现在该改名叫石灰坑了。里头的生物死绝,连岸边的植物都快干枯,巨象哪里还能取用这里的红泥?
铁鍔不发一语,倒是杨掌柜偷偷传音给她道:“奇楠宗附近一共有七处这样的沼泽,也被称为巨象浴场。奇楠巨象除了进食这里的泥土之外,还喜欢洗洗泥浴。如今有六处都成了白坑,剩下那一处泥坑太小,远不够这许多巨象取食。”
到底是哪个宗派干的,实在缺德!任谁都知道,这招釜底抽薪之计,其实要对付的是隐流。
她却是知道许多沼泽地都是有自净功能的,不过杨掌柜的回答却很无奈:“神君大人也令人测算过了,这几处泥坑都没有其他活水来源,只依靠地下泉水渗透,要恢复原状至少要十年以上时间。”
十年!难怪这些奇楠族人想搬家换地方住了。
队伍继续往前。众人各怀心事,一直无言,气氛都有些凝重。
第二日未时,奇楠宗的驻地终于在望。
她一直以为,像奇楠宗这样的部族会住在巨木围成的篱笆里,像许多草原人类那样住在毡帐当中,逐水草而居,若有定居点,最多是用茅草盖屋,所以见着眼前的城市时,她眼中都忍不住露出了惊色。
虽然看起来粗犷了些,但这的确是个城市,有高达二十丈的城门。除了中京之外,她在其他地方还未见过这么高大的城门。不过若论造型和工艺,二者显然不能相提并论。城墙就地取材,乃是用黄土砖烧成的,看起来颜色很黯淡,质地却很结实。
她怎么忘了,奇楠宗在这里也定居了数百年,建出城郭又有什么稀奇?
里面的道路并不算很整洁,但若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必定是“宽”!
为了容纳巨象兽亲自由通行,这里的主干道都修得很平,并且宽度达到了六十丈(近二百米)。要知道,在华夏人口超过二百万的城市主干道,宽度也不过是五十五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