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不是回来之后,笨得被炸死在这里了吧?不过他很冷静地发现,这堆残骸中没有人类的尸骨,也没有衣物的布料,她应该没事吧,应该。
“我说,你这么挑挑拣拣的,该不是来偷东西的吧?”
皇甫铭发誓,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清脆好听的声音!他嚯然转过身,果然看到了那个大半夜都陪在他身边的倩影。
这女人一定要像鬼一样来去都没有声音吗?不过这一回,她是靠在一只巨大的白鸟身上。那鸟儿看起来,很神骏。
宁小闲也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眼力价不错,这算盘还真是我楼里惟一值钱的玩意儿了。”
皇甫铭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喜悦。他大步向前冲了两步,又强抑着停下来,昂头道:“笑,笑话,本少爷只是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笨到死在这里。谁,谁稀罕拿你东西?”他沉着气想说得慷慨激昂一点,怎奈喉头有点发堵,他嚣张跋扈的大少气势立刻发挥失常。
“是么。还给我,谢谢啦。”她伸出手掌。
“你方才诬蔑我,这个就算是给我的补偿了。”他捏紧象牙盘算,嗖地一下收进了储物戒中。她的手好小,指尖纤细圆润,然而就是这样一只手执着武器,昨晚护着他从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他也是个修士,却在那惊滔骇浪般的交手当中,吓得面色发青。果然不是一个层级的战斗啊,光是她和对方身上的释放出来的威压,就能令他窒息。
“……”当着主人的面行抢,的确不是偷窃,那叫抢劫!他家财都不知道有几万贯。居然稀罕一个小算盘。罢了,反正是西行路上她从哪个店里买来的手工艺品,也不值几个钱。
“回去吧。我还有不少事要做。”她蹲下腰,从废墟中拣出一个本子来。呼。终于找到了,幸好没破损得太厉害,“你昨晚也受了不少惊吓,好好休息,今晚两位门主大人还要宴请你们呢。”
她重新挽起了青丝,又换过了一套衣服,今日是一袭淡青色的襦裙,外罩银色褙子。一身清爽。不过他还是从她眉间看到了几分疲惫,想来昨晚对她来说并不好过。
“你的手臂,怎么样了?”他同样注意到她无论走路还是取物,左臂一直软软地垂在身侧。
“皮肉伤,无须担忧。”那头禽妖临死前将全身血肉精华凝出了金羽,这才能击破罡气,洞穿了她的手臂。她的臂骨受损,否则以长天之能,转眼就能治好皮肉之伤。
“抱歉,是我的错。”他诚心诚意地道歉。这是昨晚为了护住他而受的伤,那只死鸟原本瞄准的是他。
宁小闲噗哧一声笑了:“少自作多情好么?他们要狙击的人是我,你只是被殃及的池鱼而已。说起来,要道歉的人是我才对。”伸手抚了抚他柔顺的黑发道,抬头看了一眼,送他来的那头林卫果然又不见了。这些家伙虽然忠心,但脑筋一点儿也不灵活。不过这头林卫能被这小家伙贿赂,连忠心程度都要再打个问号才行了。
“乖,让七仔载你回去吧,我这就走了。”不意皇甫铭突然挣红了脸,怒道:“不要摸我的头。我不是小孩子!”
“好,好。不摸。”这小少爷的脾气真是难测,她笑着抬起手。一直不声不响的七仔也开口道:“女主人。这样不好吧。我的任务是守着你……”才回来两天,女主人就被狙击了,昨天居然没有一个护卫陪在她身边。长天大人为她治伤的时候大发雷霆,他今日敢擅离职守,一定会被大人的神火烤成鸡翅膀吧?
“该处理的人,昨晚已经处理了,今日还有谁会来寻我晦气?”宁小闲看了他一眼,“你只管送他回去就是。”向皇甫铭点了点头,就要离开。
皇甫铭赶紧叫住她:“等一下!这地方毁了,你要搬去哪里住?”
宁小闲笑嘻嘻道:“你猜?”也不答话,驭剑而去。开玩笑,要是被这小牛皮糖知道了新住处,再缠上来还得了?
七仔信步走到皇甫铭身边。他现在原身的高度超过了一丈半(四米多),所以能够居高临下俯视这小豆丁道:“喂,抓着我的爪子,我带你飞一程。”
宁小闲明明要他“载”自己一程,这头妖怪居然敢阴奉阳违?皇甫铭眯起眼,突然露出天真的微笑道:“你是宁姐姐养的宠物,对不对?”
七仔瞬间炸了毛:“你说什么?!”他可是一头有尊严的大妖怪,怎可容一个人类小p孩这样叫他?
“难道不是吗?”皇甫铭眨了眨眼,“其他隐流里的妖怪,都叫她宁大人,说明是上下级关系,只有你唤她是女主人,说明是主仆关系。咦,难道你原本不是隐流里的人?”
这小子,好敏锐的观察力。七仔愣了愣,又听他道:“晚上又可以遇到宁姐姐了,真好。”这却是提醒这只大白鸟,晚上他还能遇到宁小闲,鸟儿若不载他,他晚上就要告状。
七仔入世这么久,这点儿暗示还是听得懂的,当下忍住气,钢翅触地,闷声道:“上来吧!”
皇甫铭顺着他的翅膀爬了上去,坐到羽背上,立感舒适。待到七仔迎风飞起的时候,那种平稳安全又拉风的感觉,实在很令他羡慕啊。他出身尊贵之家,怎么就没遇到这么好的座骑。他终究还是孩子心性,忍不住问了句:“你的女主人,是怎么收你为座骑的?”
那真是七仔心中一段血泪史。眼看这死小孩哪壶不开提哪壶,七仔眼珠子转了转才道:“是主人收服我的。”
皇甫铭奇道:“主人?你还有个主人?”
七仔得意洋洋道:“自然!没有主人,哪里会有女主人?”背上的小人儿突然沉默下去,七仔大感得意,接着道,“你对我家女主人怀了念想罢?”女主人总以为面前这小子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岂不知人类寿命短,很多男子只到十五、六岁就要娶妻,富家子弟甚至十五岁就会到红倌坊开荤。
皇甫铭天真道:“什么是念想?”
七仔冷哼了一声:“女主人不开窍,你却瞒不过我。小赤佬!我看你那对鬼眼乱转,就知道心里对我家女主人存了不干净的想法。老实告诉你吧,女主人已和我家大人互许了终身,对我们禽类来说,那就是交颈而鸣!你没有半点机会,还是本份做个小孩子得了。”
皇甫铭转了转眼珠子道:“你家大人很厉害么?”
七仔傲然道:“当然了。我这辈子还从未听过比他更厉害之人。”
“是权十方师兄么?”
七仔一呆道:“什么?那是谁?”
不是权师兄!宁小闲另有心上人。她可真会招惹男人!皇甫铭的双眼立刻暗了下来。可是后面无论他怎么套问,七仔都不肯说出“大人”的名闱。
“哼,藏头露尾,算什么厉害的人?”
七仔皮笑肉不笑道:“等着吧。等他出现那一天,包准吓得你尿裤子。”
终于飞到贵宾舍了。他一个鹞子翻身,将这臭小子从背上抓起来放至地面,拍拍翅膀转身飞去找女主人了。
宁小闲给自己在隐流腹地边上重新找了一套空闲的树楼。在新的园长府没“长”好之前,她就先住在这里了。
昨晚一下起雨,她就知道坏事了。所谓偷雨不偷雪,这场雨一下,若有人想对付她,一定会提早动手。
外事堂的前堂主披卢外强中干,胆子很小,想污隐流的银子还不够胆,必有同谋。而披卢被抓起来之后,以荆棘堂刑询的本事,不出十个时辰就会把所有东西都供出来。
所以披卢的同谋,一定要在这十个时辰内有所行动,否则在这谁也离不开的巴蛇森林里就是坐以待毙。他想出来的办法,即是差人到荆棘堂里弄死披卢,再将新上任的外事堂堂主宁小闲杀掉。只要这两人死了,他的秘密就不会泄露,并且外事堂的权力,说不定绕了一圈还能回到自己人手里。
当初鹤门主夺权之后,虽然使尽方法协调内部矛盾,但时间太短,暗中仍有波涛汹涌。宁小闲昨晚逮住的那只黑鹰,供出来主事者是大统领之一,湾鳄首领鄂克多。她正奇怪这人跟自己有什么矛盾,竟然调集了手下几乎所有人马过来追杀自己,甚至还用千金堂的巧器炸掉了自己的小楼,后来听青鸾所述,才知道她当初在擂台上杀掉的那条湾鳄,竟是他的亲侄儿,所以此番再对上宁小闲,那是公仇私恨一起来,爆发得尤为猛烈。
有了名字,那就好办了。更好笑的是,这帮人居然打着的是替鸠摩复仇的旗号。鸠摩自战败之后就失踪了,她原先的部下一时茫然所失,又被鹤门主的派系排挤到宗派边缘,鄂克多一勾搭,两边就成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