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神兽毕竟是神兽,哪怕是无知无觉了,这样的庞然大物也不是任何人能够轻易掌控的。&杂志虫&
她扶着蛇鳞,坐在这一片黑暗中等待着。
幸好,巴蛇没有让她等上多久。只过了十几息不到的功夫,一股凌厉的气机突然从蛇身上传来。
长天的感应比她灵敏得多,此时急急暴喝一声:“快退!”声音中有无限惊恐。
退?她不假思索,全力后跃。
可是,迟了。她原本倚靠着的蛇躯突然爆发出一股浩瀚无比的伟力,撞上了刚刚向后跃起的宁小闲。便是这么轻轻一撞,就将她像保龄球撞倒的球瓶一样抽飞了!
宁小闲眼前蓦地一暗,什么也不知道了。她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长天气急败坏的咒骂:“该死!”
是哪里出了岔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悠悠醒转。
周围又恢复了平静,但是土遁术已经失效,不过土层仍然被隔开,她不必承受来自上方泥土的沉重压力。也幸好她的身体在这种环境下自动转成了内呼吸,否则她早就被憋死了。
低吟声刚刚出口,长天就觉察到她醒来,忙不迭声问道:“觉得怎样?能站起来么?”声音中有深深的自责。
在她感觉而言,刚刚那一瞬间,自己就像迎面撞上了高速行驶的火车头,那种无可抗拒的破坏之力在她身体里肆意蹂蹿,像是要把血管和筋脉通通破坏掉。巴蛇的体型太庞大了,仅这么用力扭动一下,就将她撞飞出去。
她待脑中的晕眩感过去,才开口问道:“时间过去多久了?”声音细如蚁蚋。
“只过了一刻钟。”长天急速道,“先进神魔狱来,我替你疗伤。”
她身子动了动,才发现右手掌心中不知什么时候握着长天的内丹。这粒金色小球散发着温和的光芒,不仅将土层从她身上隔开,也正在修补她体内的损伤。她没有多想,带着珠子进了神魔狱底层。
长天正站在化妖泉边,她勉力走了过去,被他一下子牢牢抱在怀里。
他也不避讳她满头满身的泥土,轻轻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才往她口中塞了一枚琼露丸,随后伸手抚住她的背心,将神力渡了过去。与此同时,她掌中的内丹光华更盛,一阵阵暖意泛遍全身。
她一会儿还要循原路快速返回,琼露丸能够快速治愈外伤,正是此刻的对症良药。现在长天要对付的是,是她遭遇重击而受到的内伤。
“刚才出了什么事?”她闭目倚着他,一边运诀,配合长天的神力在自己身上治疗,一边问道。
她靠着的这片胸膛微微振动,他低沉而自责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是我的错。我事先计算过很多种可能性,但独独漏了这一种,也是最糟糕的一种。”
他顿了顿,才苦笑一声:“巴蛇真身,又重新拥有了灵识!”
“什么?”她将脑袋在他怀时蹭了蹭,伤势一点一点好转,但她的脑子有点昏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离开得太久了,巴蛇真身沉眠了这么多年,又自行生出了新的灵识。刚才我的内丹一入体表明来意,它立刻产生了强烈的排斥。”所谓排斥反应,其实也就是愤怒地扭动几下,不小心将她弹飞了。长天担心她的伤势,飞快地指挥内丹飞了回来,钻入她手中行治愈之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算听得明白,当下惊叫道:“这怎么可能?!”巴蛇的又重新衍生出神智,这真是旷世奇闻。植物人的身体里面,会重新培育出一个全新的灵魂吗?!
更可怕的问题来了,如果真是这样,那长天怎么办?
长天倒是比她镇定得多:“你若活到我这年岁,就知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觉得这丫头真是为他吃了不少苦,“年家寨的那株老桂树,你还记得吧?”
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树原本是最无知觉的生物,可是年头久了,也能诞生出基本的灵智来,乃至踏上仙途,修炼有成。”他苦笑一声,“巴蛇的身躯,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她愣住了。魂魄这种东西,无论是在华夏还是在这个世界都很神秘,魂魄能够“无中生有”的秘密,从来都没有被人解开过,为什么没有灵性的草木能够成精,这个问题也始终没人能回答。
见她若有所思,长天又道:“肉身与魂魄之间的秘密太深太复杂,哪怕是阴九幽也没有穷尽。魂魄原本就诞生于肉身之中,从此二者互相依存。修仙之人能令魂魄独立出来,比如元婴期以上修士可以通过兵解令元神转世,然而再强大的魂魄,也不能长久地没有肉身滋润。从这个层面来说,魂魄虽能控制肉身的行动,但肉身乃是魂魄的温床,生之,容之。”
“巴蛇乃是神兽之躯,又有生长之力。我的魂魄离开得太久了,为了长远而计,这具身体在长久的岁月中,终于又重新诞生了最基本的灵智来弥补空白。这是肉身的本能选择,与它的意愿无关。”
此事之离奇,实在令她难以接受。她面色苍白,嗓子发干,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她的声音在颤抖。
由不得她不颤抖。他们原定的计划,是将巴蛇真身收进神魔狱。拥有了真身的长天,应该可以挣脱缚龙索的束缚,重新降临人间。
可是现在巴蛇之躯若不接受长天,那他要如何脱困而出?还要去找那把虚无飘渺的南明离火剑吗?谁知道那东西到底在不在大雪山,就算找到了,真的还能用?
他们努力了这么久,莫非最后走进的是一条见不了光明的死胡同?
她抬起头,望着长天。也许在这短短的和一刻钟之内,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情,那张俊美威严的面庞上看不到一点点气馁的影子,只有金眸之中精光四溢。这种眼神告诉她,他远未绝望,仍有契机在等待着他们。
巴蛇带来的坏消息,令他脱困的希望更加渺茫。真身就在眼前,自由也在眼前,却可望而不可及,此时他应该比她更烦心百倍,难过百倍。为何现在仍然是他在安慰着她?
她从来就不曾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不知道他的内心到底有多强大。至少换成她自己在面对这样坐困愁城的局面时,断然不能如此镇定。
她心里有些隐隐的疼痛。这个男人,到底经历过多少痛苦,才能将自己的心志磨炼得如此坚不可摧?
长天觉出了她的惊恐,心疼地将她抱得更紧,没料到她抬起手腕,将他的脑袋拉低下来,然后送上了一个缠|绵的香吻。
他仅是一怔,就作出了热情的回应。她唇上还有几粒土坷垃,是刚才被巴蛇击飞之后土遁术失效时沾上的,可是向来有洁癖的他毫不在乎。
这个法式长吻,比以往任何一个都温柔而甜蜜。她从他的唇齿中读懂了强抑的自责和愤怒,而他品出了她的心疼和不舍。这个吻,是两个落寞之人的相互慰藉,不含情|色。
直到她气喘吁吁,这次热吻才得以结束。两人抵着额头,都看到对方眼中缱绻的、不加掩饰的情意。
长天终于想起要在她身上放个清洁术了。他的声音越发镇定:“别担心。巴蛇现在只拥有最基本的灵识,否则刚才也不会只是蠕动几下就完事。若想重新成为健全的魂魄,至少要再过上两、三千年方有可能。正因为这具肉身太过强大,所以要培育出与之相配的、拥有自我意识的魂魄,需要的时间也极度漫长。”她果然是他的心魔,也是他的心药,简简单单一个吻,就让他心头的郁火熄灭了大半。
“惟今之计,只有到西北大雪山中,去抽出南明离火剑。”他伸手在她脑后缓缓按摩,舒解她紧张的心情,“金之精已经在我们手里,现在只要寻到这把庚金之剑,最多令白虎重新炼制一番,我就能脱困而出。至于巴蛇真身,根本无须担心,只要我能得出神魔狱,就能将它重新收住!”
抓住他黑袍的小手一紧,她低声道:“当真?”
“当真!”他的回答斩钉截铁。
宁小闲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将所有的凄苦都咽进了肚子里,目光重新变得澄清:“好,那我们就出发,去大雪山!”
“好姑娘。”他赞许地一笑,“现在,先回林中宫殿吧。刚才巴蛇扭动几下,又引发了地震,你的替身在屋中不出去,太过惹疑。现在天已经亮了,青鸾应该快来找仙匪做交易了。你是今次的丹师,若不在场就惹人生疑。”她的内伤已经被他用神力化开,现在勉强还能够赶路。
她的身体毕竟强健,巴蛇也只是不经意地将她弹开,所以这番治疗下来,也好了个七八成,循原路返回是没有问题的。既然收不走巴蛇的真身,眼下最重要的事就变成了赶紧返回林中宫殿,不令隐流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