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丁府大门,刘进有些失望,这是他第一次遇到有人拒绝应辟。
“张卿别难过……”刘进安慰着张越:“能工巧匠,也非独一个丁缓……大不了,孤去少府卿东园署调几位大匠来……”
东园署掌管皇宫禁物与御用品制造,其中的大匠,哪怕不如这丁缓,也应该差不了多少。
张越听着,却是神秘的一笑,道:“殿下勿忧,臣以为,明日早上,这丁缓就会自己来找臣的……”
他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丁府。
丁缓是拒绝出仕了……
但是,他能坚持多久?
若是其他人,张越可能还要担忧。
但,已经确认丁缓与墨家有渊源了,这就不需要担心了。
墨家的人,是诸子百家之中,最为感性的人。
方才的事情,也证明了,此人心有热血,他之所以拒绝,大约是有着顾虑。
但……
他能顾虑多久呢?
张越觉得,恐怕一个时辰对于此人都是煎熬。
是故,他压根就不着急,也不沮丧,反而笑着道:“殿下,请容臣先回去收拾行囊……”
很快,很多人就知道了,张越想要征辟丁缓却被拒绝的事情。
“这张子重真是不自量力,他以为他是谁?”韩说听说了此事后,心情立刻就愉悦的想要手舞足蹈了。
被张越敲诈、勒索了整整一套的《公孙子》。
这让韩说憋屈、郁闷就很久。
心里面更是堵得慌!
三十多年了!他按道候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耻辱?
被人生生的威胁、逼迫,偏偏却还得按照对方的意思去做,甚至不敢拖延!
老韩家就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现在,听到张越吃瘪,韩说感觉和吃了仙丹一般酸爽。
对于拒绝了张越的丁缓,自然立刻就喜欢了起来。
“来人,为我备礼,送去篙街丁府,就说吾久慕丁公贤名,愿得一见……”韩说立刻吩咐着。
他觉得最好的情况,当然是自己出马,许以高官厚禄,收服那丁缓。
如此,自然能在天下人,特别是天子面前大大长脸!
“老师!大喜啊……”博望苑中,一个中年儒生,满脸喜色,奔向自己老师江升的卧室,一进门就拜道:“那孺子终于遇挫了!”
说着就将自己刚刚听说之事讲了出来。
在座诸生,闻言都是面带喜色,大受鼓舞。
甚至有人觉得,这是那个竖子将要败亡的先兆!
江升听着,却是面无表情,道:“不过一匠人而已,有何欢喜之处?”
工匠、技术,对于公羊学派来说,或许可以利用、可以重视。
但谷梁不行。
谷梁学派崇尚和推崇公休仪,认为一切技术和工匠都可能导致机变械饰,乱人心扉。
虽然私底下,大家家里都喜欢养许多匠人,以其产品牟利。
但是,在表面上这反对工匠,轻视工匠的态度,却必须保持。
在谷梁的理想国中,万事万物,永恒不变。
工匠、商贾,都是可能会导致礼乐崩坏的万恶之源!
况且,江升觉得这个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谷梁学派的生死存亡的关键,乃是在于,如何在哪个竖子抛出了‘三世说’后树立谷梁的三世体系。
但这需要时间,更需要无数才俊的智慧。
在那之前,谷梁学派应该要做的就是,蛰伏起来,不要出头,等待时机。
神龟虽寿,也需要躲过天敌和猎人的落网,才能生存下去啊。
故而,他已经分别去信了自己的两位师弟,本来分歧很严重的临淄徐自为与雒阳许终。
此外,他也已经布下了计划。
就等着那边回信,就能趁势而动,无论那边成败,都可以保留下谷梁道统的火种和血脉。
但,江升的门徒弟子们,却根本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狂喜之色。
只是在江升面前,他们不敢顶嘴,出了就门,就各自交谈起来。
“那丁缓虽是工匠,但也有君子之风啊……”江升的得意门徒之一,现在博望苑之中的少壮派领袖荣广就很是赞叹的道:“能知那张子重的虚伪,言辞拒绝,不为小人所用,吾辈也是自叹不如……”
“善!”一个和荣广年纪差不多大的儒生也是抚掌道:“荣兄所言甚是,如此君子之人,吾辈自当有所激励和鼓舞,不若兄与我,联名书信一封,往而嘉之,以励其心!”
荣广听着,立刻点头道:“善!固所愿尔!”
在他们看来,那个叫丁缓的匠人,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张子重,如何还敢拒绝自己等人的善意?
到时候……
张子重所不能折服之人,却拜在他这样的君子门下。
那传出去……
荣广已经激动的不能自已了。
更别提,荣广还听说,那丁缓家訾数千万,富裕无比。
若是……
想着数以千万的小钱钱,躺在自家地窖里的情形,他就兴奋的都快颤抖了。
于是,这天下午,篙街丁府门口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
一辆辆马车,载着各种各样的人,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和一位位名动天下,至少也是显名一郡的大人物的书信,络绎不绝而来。
其中,像韩说和荣广等人这样,是为了鼓励和激励丁缓继续和张越对着干的人只是少数。
大多数人都只是来蹭热点的。
别以为西元前的人们就不会蹭热点这个技能了。
事实上,西元前的士大夫贵族们蹭热点的手段和技术,比后世还要精湛。
他们可含蓄多了,蹭热点的时候,是打死都不会说自己是来蹭热点的。
他们只会谦虚的表示‘俺久仰明公’‘缘悭一面’然后略备薄礼,敬拜明公,望明公不弃……
但无论是来蹭热点的,还是来鼓舞、激励甚至怀揣着不可言说的目的的人,统统都吃了闭门羹。
丁府大门,紧紧关闭,还上了锁。
门口贴了一张告示——蔽府小人抱恙,不能见客,乞请诸公海涵。
这可就急坏了所有人。
但在主人家闭门的时候,是没有人敢去强闯府邸的,强行见面的。
那和找死没有区别!
哪怕丁缓的家人能放过他们,京兆伊、廷尉也不会放过他们。
私闯民宅,可是‘杀之无罪,缚之有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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