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夜的举动使得林苏青很意外,不曾见过爽快至此的。不过,夕夜的性情或许不能以爽快形容。
如若非要去给与一个定义,林苏青以为,应当是为所欲为。但对于夕夜的为所欲为并非贬义,是一种正正好的程度。多一分显得狷介狂放,少一分则失去了他独有的特色。
或许与他别样的身份有关系?
夕夜,你是狼?林苏青上过当问不当问的当,未免夕夜拒绝回答,他便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当然,究其缘由,是因为——于夕夜这般豁达的性情,想来不会算他失礼。
谁知夕夜的神情顿时僵住了,随后他没有回答林苏青,而是转过头对洛洛说道:我就说他很厉害吧,你看,一眼便瞧出了我的身份。你却说他只是凡人。
洛洛连忙抱拳,严肃恭谨道:属下不敢妄言,此人的确乃肉身凡胎。
行了行了,别总是卑躬屈膝的,我不喜欢。夕夜不厌其烦的免了洛洛的礼,虽然性子急,有交代时却也耐得住心,都已经出来了,那些婆妈琐碎的礼节就收起来吧,省得惹人猜疑。
属下尽力。
不知该如何解释夕夜才会相信,林苏青深感苦恼,忍不住插话道:洛洛没有说错,我的确是肉身凡胎。对于你的身份也不是我看出来的……
小殿下!
林苏青正要说下去,突然被一道洪亮的声音打断,那声音很远,却震耳欲聋,并且能从声音之中听出气息极其沉重。
糟糕!被发现了,快跑!不等林苏青反应,夕夜拽着林苏青就冲林子里窜去,与葫芦洞门的方向背道而驰。
夕夜先前逃避八脚蜘蛛的追捕时,有着风驰电掣的奔逃速度,可今下拉扯着林苏青,纵使有十八般武艺,他也难以发挥出太仓稊米。
他还以为只要他以迅雷的速度发力奔跑,厉害如林苏青便一定能以相同的速度跟上,怎料林苏青不仅没能附以同等的速度,反倒真跟个凡人似的,始终是脚踏实地,甚至将他的速度也给拖累了。
小青青!你别像块肉瘤似的赘(zhuì)着我!你赘着我我跑不起来!他一刻也不敢停地跑着,心里慌张,不时地回头冲林苏青道,你只需要稍用内力!我就能带着你跑起来!快啊!
我、我……林苏青早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未、未曾习过腾、腾云驾雾!
没让你腾云驾雾,你别这么死沉死沉地就好!快啊!
实在是跑不动了,林苏青干脆就地往下一坠,一屁股坐在地上,将原本拉拽着他的夕夜坠了个趔趄。
夕夜惊讶的回头,他一把撸开夕夜的手,抬袖揩了一把额头刚冒出来的不多的细汗,喘着粗气道:我也不曾习过飞。
你骗我,小青青你别同我打趣。夕夜从听到那道声音起就已然急如星火,现下更是连连朝来路张望,火急火燎地作势又要来拽林苏青,来的是我五叔,凶得很,倘若我被他捉了,我就连你一块儿带走,叫你考不成三清墟!
我……
林苏青刚一张口,洛洛骤然出现在他身后,一把楼住了他的腰,旋即踏着树枝斜掠向上,带着他穿过郁郁葱葱的林荫,踩着盘虬卧龙的树梢迎风而上。
夕夜大喜,连忙也跟了上去:还是洛洛好!
大胆狂民,竟敢挟持我族皇子!那道声音破空而出,不见其身,但闻声如洪钟,震天巨响。
洛洛闻声回首,朝声音的来源看去,随即,她搂着林苏青腰腹的手力道忽转,忽然扭头转身调转了方向,又带着林苏青往那林荫返去。
林苏青正是疑惑,迎面便是一道青光剑阵冲面而来,旋即洛洛反手将他猛地推开,自己也在剑阵张开之前险险避过。
林苏青的凡胎与高空之上,莫不同铁石铅块似的重重砸出,况且又受了洛洛的力道所控,他连挣扎的余地也没有,只能随着力的方向往后跌去。
熟知不偏不倚正正地砸向了夕夜。
夕夜躲避不及,又不能一拳将他击退,登时慌乱不知所措:喂喂喂!啊呀!
林苏青只觉背后一撞,砸到了夕夜怀里,夕夜的个头毕竟比他要小上一些,这一砸哪里承受得住,于是双双往下坠落。
洛洛!夕夜紧忙呼唤。
林苏青原本感觉砸在了夕夜身上,但因为坠落,后背与夕夜分开了,他必然比不了夕夜。正值慌张,只听嗷!一声,倏然感觉后背的衣裳被吊扯,自己被挂上了更高的高空。
林苏青抬头一看,原来危急关头是狗子变大了身形叼住了他,他刚要说几句感谢的话,狗子猛地将他朝上一甩,心脏一提乍然一落。
抓紧了!
狗子的声音伴随着风声提醒道,林苏青紧闭的眼睛连忙睁开,恰是落到了狗子的后脖颈间,他紧忙抓住了狗子的皮毛。
然而夕夜,还在一边下跌一边大喊大叫:洛洛!
夕夜的余音未落,只见一条赤首玄身的巨蛇,即使感到,几时用头接住了失去重力的夕夜。
原来夕夜也不会飞。林苏青喃喃道。
估计是怕他惹祸没有教他。狗子的童声在风里格外有穿透力。
巨蛇于林荫之中直立,上半部身姿远远的高处亭亭如盖的绿林,在接住夕夜之后,她瞬间化回窈窕身姿,自绿海似的长林之中飞窜而出,与夕夜踏着参天古树的枝尖,追着狗子与林苏青的方向。
洛洛也不会飞?林苏青原本是想陈述事实,出口时才有些不确定。
狗子闻言垂下眼眸看了一眼,随意道:再厉害也只是蛇妖。
妖界也有许多讲究?
比天界只多不少。坐稳了。狗子话音一落,却是扭头朝下降落。这……这方向……这是要将他放下去。
狗子?你做什么?
我方才只是防你摔死了,但是困难还须你自己去化解。狗子一往无前,毫不犹豫地往下落去,这可是你自己招惹上的。
狗子!你是不是非要借机坑我!我现在背上的可是挟持妖族皇子的罪名!眼见着夕夜与洛洛越跑越远,而他与狗子却在如陨石般飞速落向原地。
俄尔,狗子戛然停住,被狗子蓬松松的脑袋遮挡住了前方视线的林苏青,顿时听到了方才那道声音:追风神君,别来无恙。
声音磁沉,压着庄肃,透着威严。凭听声音,估他年岁近邻不惑。
认得狗子神君的身份,来头必然不小,莫非是旧相识?
妖界赟(yūn)王,一别数百年,别来无恙。狗子的童声奶声奶气,纵使它出言十分严肃,可是气场一比,它仍然像是造乱的熊孩子。
祁帝的宝贝儿子跑了,却是你这个做叔叔的来追,不知祈帝近来可好。
一别数百年,丹穴山的虚情假意更胜从前。
赟王客气了,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礼尚往来之道矣。狗子稚幼的声音说着老成的话语,令林苏青颇不习惯,不禁好奇心生起,扒拉开狗子的毛发,探出去身子,想悄悄地窥一窥那位赟王是何等角色,竟是令狗子如此严正以待,就连话里话外都不愿意落得半点下风。
怎料他刚探出头去,正巧对上了那位赟王的视线,而那位赟王此时却是沉稳全无,一脸的震愕。
那神情看起来,令林苏青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错觉,赟王仿佛认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