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高仙芝和边令诚两人得到一笔巨额的意外之财,并且二一添作五之后各自暗自欣喜不已,一边屯兵在碣师国大吃大喝,一边等待朝廷旨意,好不快活。
高仙芝大胜竭师国的消息传到大唐腹地和周边各国之后,高仙芝的威名一时间传遍天下,在西域的声威也直追赵子良,他的军事作战实例也被赵子良拿来教导麾下将校。
在北庭兵马使府西侧的一间房子里,几十个北庭军将校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面前小桌上都放着笔墨纸砚和一摞兵书。
兵书历来都是被将门世家视为珍藏和稀世宝物,不是直系血缘亲属以及通过正式拜师的弟子,一般的将领都不会把兵法传授给他人,只因兵法谋略历来被视为一旦掌握就可以产生极大破坏性的知识,这样的知识掌握的人越少,对天下的危害就越大。
但是在北庭这里,自从赵子良全面接管了北庭的事务,把王正见供起来当作傀儡之后,他就开始组织北庭各军将校进行定期的军事指挥技能培训,
这一次高仙芝大胜竭师国的战例也被拿来当做典型作为素材教导众将校。
赵子良站在最前面,身后挂着一幅巨大的大唐堪舆图,旁边还悬挂着一幅放大版的安西都护府管辖范围和周边国家地图。
这幅地图不同于大唐堪舆图,它看起来像是刚刚绘制出来不久,更用极为精细和精准的线条画出了葱岭周边的地理地形,每一个只要能叫出名字的小山、小河、小溪、山峰、峡谷、深涧、树林、大路、山间小道都被标注出来。
“竭师国的位置大约在这里!”赵子良用细长的木棍在地图上一处画着红色圆圈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又在小勃律国所在位置比划了一下,说道:“这里是小勃律国,位于雪域高原的崇山峻岭之间,道路极为难行,整年都是冰雪覆盖,从安西前往小勃律,很多路段都有随时可能会滑下万丈深渊的危险,胆小之人根本不敢前行,不过竭师国与安西的距离要比小勃律更远,安西军前往竭师国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路就是走拔汗那、石国、曹国等昭武诸国进入竭师国,这条路地势平坦,行军速度要快得多,将士们也不会很疲惫;第二条路就是上葱岭,大军抵达小勃律之后还要通过更为难行的终年冰雪覆盖的险峻山峰、深涧和河流,最后才进入竭师国,这条路从来没有大军走过,只偶尔有僧侣通过这条险路来往于大唐和天竺,大军想要通过这条路抵达竭师国几乎不可能,但是高仙芝却偏偏选择了这条极为难走的道路,而舍弃了容易走的另一条路,诸位认为高仙芝为何要这么做?谁来回答这个问题?”
几十个将校之中有大约一半人举起了手,赵子良往举手的人当中扫了一眼,发现不怎么喜欢动脑子的黑人巨汗努尔竟然也举手了,于是点了他名:“努尔,你说说,高仙芝为何要选择这条难走的路?”
努尔站起来摸了摸光亮的硕大脑袋道:“我想除了他脑子傻了之外,再没有其他原因了吧?”
屋内众人闻言顿时大笑:“哈哈哈”
赵子良看着努尔的模样,脸色顿时如同便秘一般,气急而笑道:“哼,我看你的脑子才傻了,如果高仙芝的脑子都傻了,这世上之人的脑子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你给我坐下!”
努尔又摸了摸脑壳,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坐了下去,惹得众人都是一阵大笑。
赵子良咳嗽两声,众将校便不敢再笑了,他扫视众人一遍,问道:“谁来说说高仙芝为何这么做?”
赵子良看见仆固怀恩犹犹豫豫地举起了手,便指着他道:“仆固怀恩,你来说!”
仆固怀恩不敢自己想的答案是否正确,于是有些不自信,说道:“可能是因为高仙芝在雪域高原的山地之间行军有了一些经验吧!”
赵子良听了,说道:“这个答案有些接近了,但还是不是全部,还有谁来说说?玄一,你来说!”
玄一站起来道:“将军,我认为高仙芝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走另外一条比较容易走的路容易被竭师国察觉,竭师队的战斗并非不堪一击,由于常年征战,
尽管兵力人数不是很多,但高仙芝想要以万余人取胜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打胜的!”
赵子良点点头,“回答得不错,白孝德,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白孝德站起来道:“末将的看法与玄一的不谋而合!”
赵子良压了压手,让他们都坐下,然后把一张白纸挂在墙壁上,拿起毛笔在上面写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天下数十名将校识字的不多,只有小半人,有人念出来。
赵子良放下毛笔说道:“这就是高仙芝此次攻打竭师国的战术思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或者还要加上千里奔袭就更为贴切了!这个战术思想其实并不稀奇,我国与吐蕃国历年交战,很多领兵大将都用过这一招,例如当年的信安王李老将军就用过,千里奔袭石堡城,吐蕃抢夺石堡城时也用过同样的方法战术,战术不会过时,就看你怎么用!用敌人意想不到的方法突然出现在敌人的后背攻之,从安西穿过飞鸟绝技的葱岭高原,长途奔袭竭师国,竭师国君臣都认为唐军不可能从这么过来,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办得到,但是高仙芝却偏偏办到了!这是为何?因为他有在山地行军的丰富经验,他才敢走这一条路,换做是其他人,根本没胆子这么做!所以,想要实施某种战术,就一定要是否有条件进行,如果没有条件,又要执行一种战术,就想办法创造条件,实在不行,那就只能放心,否则不但不能打胜仗,只怕还没有开打就败了!”
一堂课讲完,将校们纷纷告辞离去,赵子良刚回到府内,就看见王灿正等在大堂内,问道:“有何消息?”
王灿道:“朝廷发了旨意,命高仙芝班师回安西,册封了勃特没的哥哥素迦为新的竭师王!另外还有一个消息,前剑南节度使、现任户部尚书章仇兼琼病故了,鲜于仲通接替成为剑南节度使,杨贵妃之兄杨钊向皇帝请求改名,皇帝赐名杨国忠,并允许他出行持剑南节度使旌节”。
说完,王灿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递上说道:“这是王忠嗣将军去年去世之前给将军写的书信,因物是人非、又路途遥远,至今才送过来。王将军去世之前,将军恰巧领兵在大食国接应大食赫拉公主,回来后又与王正见有了嫌隙,卑职等当时都没想起此事,直到王将军的儿子派人送来这份书信,末将才想起,特来禀报”。
赵子良盯着王灿手中的书信,悲从心起,突然勃然大怒:“如此大事,尔等为何现在才禀报?”
王灿惭愧,下拜道:“卑职失职,请将军惩处!”
赵子良也知道此事其实怪不得王灿,去年他才从大食国返回,就与王正见产生了嫌隙,双方互相猜忌、明争暗斗,当时双方都得不可开交,哪里有时间去关注这些事情,因此此事也被王灿等人给忘了。
叹了一口气,赵子良把王灿扶起来道:“算了,此事怨不得你,你且起来吧!”
王灿哽咽道:“多谢将军不罪之恩!”
赵子良接过书信拆开看了一遍,王忠嗣在信中说普天之下唯有赵子良一人懂他,人生得此一知己,夫复何求?他说他被削去兵权贬到汉东郡不怨皇帝,怪只怪他不懂为臣之道,不懂进退之道,才落得如此下场,他说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看赵子良的了,希望他能够作为唐军的中流砥柱,维护大唐正统,他感觉北方的安禄山似有不臣之心,且安禄山又身兼数镇节度使,封疆大吏中的封疆大吏。一旦此人有异心,只怕大唐江山危矣!他希望赵子良盯着安禄山,一旦此人造反,要及时剿灭,以免其为祸中原。
赵子良看完书信感叹不已,王忠嗣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数度遭贬,处境极为艰难,在身处那种环境,他都还在为大唐天下忧心,这才是真正的忠诚良将,可惜玄宗皇帝猜忌之心太重,连李林甫这等拙劣的诡计都看不穿,白白祸害了一代名将。
王忠嗣并未在信中写自己的处境如何,也对他在汉东郡任上的情况只字不提,赵子良看完信后抬头问道:“王忠嗣将军是怎么死的?”
王灿摇头道:“此事末将已经派人去查了,但是还没有消息传来,但是根据王将军的儿子派来送信的人说,王将军死得很突然,就像就像是暴毙而亡的,末将问他,他只是摇头,显然对王将军的死颇为忌讳!”
赵子良一时间有些神情恍惚,从送信之人的表现来看,王忠嗣的死肯定是颇有蹊跷,对方不愿意说,肯定是不想惹麻烦,他现在才真正体会到兔死狐悲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