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参见这位叫葛延的老首领姿态放得这么低,他也不好意思再做计较,以免显得自己小家子气、没风度,当即摆手道:“好说好说,葛延首领如此明事理,看来咱们之间就好说话了!”
葛延连忙招呼道:“尊使请上座,请请请!”
岑参推辞道:“岑某是客人,岂能喧宾夺主?葛首领还是让准备一个座位,在下就在这里坐下好了”。≯杂≌志≌虫≯
一再相请却被推辞之后,葛延也不在强求,吩咐其他人搬来一个座位,岑参就在葛延的下首坐下了,在座的还有十个小首领,禄力死后,踏实力再也没有权利更大的人来接管族中大权,现在是这十一个小首领共同决定,只不过葛延负责主持罢了。
岑参坐下后,葛延命人送上酒肉,又找来几个美女现场献舞,旁边有人吹拉弹唱,好不快活热闹,如今这个时代,贵族们也只有用这种方式来进行娱乐。
吃喝了一阵,葛延就问道:“不知尊使这次来我们牙帐有何贵干呢?”
岑参闻言丢下羊排骨,拿过干净手巾擦了擦手,对葛延和其他十个首领拱了拱手道:“既然葛延首领问起,那岑某也就实话实说了,岑某此次前来是为救诸位和踏实力部所有人的性命而来!”
他这话刚落下,对面就有一个首领忍不住冷笑道:“嘿,真是天下奇闻了,你们刚刚才杀了我们四千余人,现在却又跑过来救我们,难不成把我们都当三岁小孩糊弄吗?”
岑参正色道:“这位首领知道我家将军为何要攻打贵部吗?这其中原因,想必我不说,尔等也知道吧?”
那首领冷哼道:“哼,那是因为你们唐人先使计谋害死了禄力可汗的兄弟,他因愤怒才出兵报复的,是你们有错在先!”
岑参摇头道:“首领此言差异,东葛逻禄部被灭之事是国与国之事,兀力可汗和我家将军都是各为其主罢了,禄力可汗是兀力可汗的兄长,他找要我将军报仇无可厚非,可他为何攻打我大唐军事驻地?他以一己之私而发动国战,这本身就说明他不是一个合格首领,他有今日之结局是他活该,也是他把如今的踏实力部带入了深渊之中,而现在在下来到这里,踏实力部在诸位的手中就还有机会重获新生,诸位是想要让踏实力部覆亡呢,还是想让踏实力部延续下去,诸位还想活命否?”
“砰!”的一声,另外一个首领猛的一拍桌子指着岑参大怒:“你这唐贼如今身在我营竟然还敢出口威胁,真当我手中刀不锋利吗?”
岑参毫不害怕,丝毫不想让,盯着那首领淡然道:“这位首领可以杀我,但是杀了我就等于绝了你们的活路,在下是赵子良将军的使者,是被他派来负责与诸位全权谈判的代表,如果在下在这里身死,我家将军就会认为诸位想要与大唐决战到底,届时必然兴兵前来把整个踏实力部杀得鸡犬不留!小小一个踏实力部,兵不过数千人马,也敢与我大唐相抗衡?”
“你”那首领猛地抽出腰间长刀冲过来搁在岑参的脖子上,却怎么也不敢下手,这里都做首领的人没有一个是蠢人,知道这一刀如果真砍下去,整个踏实力部就完了。
葛延走过来把那首领的刀从岑参脖子上取下来,对岑参淡然道:“尊使何必吓唬我们呢?尽管唐军骁勇擅自,但我踏实力部的儿郎们手里的家伙也不是吃素的,如我所料不错,如今贵军可战之兵不到九千人,而我还可以拉出六千人马,兵力相差悬殊并不大,真要打起来,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呢,尊使以为呢?”
岑参知道对方是想显示自己的实力还很强大,为接下来的谈判中增加自己的筹码,于是他道:“葛延首领的话也不无道理,不过葛延首领你知道吗?这次我唐军出兵的只是西林守捉,在北庭都护府辖下,像西林守捉这样的军事驻地还有大小数十个,兵力多则一万以上,少则两三千人,就算我们这次败了,贵部想要打赢只怕也会损失不小,难道贵部还有能力打下一次或下下次?”
岑参这番话中有真有假,在兵力数目上他夸大其词了,但北庭都护府辖下确实有大小军事驻地数十个,如守捉这样的军事驻地最多的不过千余人,有上万兵马驻扎的也只有天山军、瀚海军和伊吾军。
葛延哑口无言了,他对唐军在北庭的军事力量也不是很熟悉,如果真如岑参所说,唐朝要灭了踏实力部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葛延与其他十个首领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番,然后他作为代表对岑参道:“好吧,尊使既然说为救我们而来,那么如何救法,还请尊使名言!”
岑参精神一震,正色道:“很简单:第一,贵部臣服于我家将军,贵部首领对我家将军以属下自称;第二,最近玄池西北方向的车鼻人很不老实,我家将军奉命监视他们,贵部要允许我家将军在贵部领地上驻军;第三,贵部要向我家将军送赔罪之礼,一共一万匹马、一万头牛和一万只羊!”
葛延还没有说话,另外十个首领当中立马就有人叫道:“不可能!我踏实力部好歹也是一个大族,我们的首领在以前都自称可汗,而你的将军只是一个小小的西林守捉使,凭什么让我们的首领对待你家将军要以属下自称?还有,玄池周围一千里都是我踏实力部的草场,你们竟然想在我们的领地上驻军,这不可能,真当我们好欺负吗?再有,你们的胃口也太大了,竟然要一万匹马、一万头牛和一万只羊,当我们是摇钱树吗?想要就要?这三个条件,我们一个都不会答应!”
岑参冷笑,也不理会那人,盯着葛延问道:“这也就是说此事没得谈喽?”
葛延当然不能把话说绝了,真谈崩了的话,踏实力部就会遭受灭顶之灾,他装作一脸苦相,对岑参说道:“尊使,不是我们不答应尊使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尊使提出的条件太过苛刻了,还请尊使说几个可行的条件吧,这三个条件,我们实在无法接受啊!”
岑参问道:“葛延首领,问你一个问题,命、尊严和钱,哪一样重要一些?”
葛延又不是傻瓜,岂能不明白岑参为什么这么问,他道:“这看对什么人而言了,怕死之人认为命比尊严和钱重要,而爱财之人会认为钱比命和尊严都重要,而有些人则认为活着就是要活得尊严,因此尊严比什么都重要!”
岑参继续问:“如果非要在这三者之间进行一个选择,而且只能选择一个的话,那敢问葛延首领和诸位会选择什么呢?”
首领们听了岑参这个威胁意味十足的话后都十分愤怒,有人甚至气得额头和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气喘如牛。
岑参提出的三个条件中前两个都与尊严有关,第三个是与钱有关,不论是谁,作为人而存活世间,就算是再不要脸的人,也会多少存留一丝尊严,更何况作为首领的这些人,岑参提到这三个条件有两个在打他们的脸,这帮人当然不干了。
不过葛延显然知道此时不是翻脸的时候,一定要忍住,否则一旦谈崩了,后果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承受的。
岑参又淡淡道:“诸位可能还不知道,东面的处木昆部已经出兵三千人马,正在向玄池逼近,诸位想想胡乱做决定的后果!”
首领们听到岑参这话,顿时人人色变。
葛延稳定了一下情绪,想了想对岑参道:“尊使,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今日刚到,想必也累得很,不如先休息一下,至于尊使提出的三个条件容我等商议商议,再给尊使一个答复,不知尊使以为如何?”
岑参也知道这谈判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完成的,他也不急,正好可以趁着这几天养养伤,于是答应道:“好,诸位慢慢商议,不过在下给诸位提一个醒,我家将军只给了我七天时间,如果七天之内在下还没有回去,我将军必然会率大军前来攻打,那时诸位就算再答应也晚了!”
在来的路上已经耽搁了三天,也就是说他们只有四天时间了。
葛延等人脸色难看地送走了岑参,他们在大帐内进行着激烈的争吵,全都是围绕岑参提出的三个条件而展开的争论。
次日,岑参被请了回来,见到众首领问道:“不知诸位首领商量得如何了?”
葛延笑道:“尊使,如果拿掉第一条,第二和第三条就好商量,这是前提!”
其实这帮蛮族人的自称对于赵子良来说本来就没有什么作用和意义,只要他们不擅自称王,他都可以不管,这第一条确实可有可无,不过这一条对于踏实力人来说又非常重要,如果踏实力部的首领要对赵子良自称属下,那岂不是说他们比周边部族都要矮一大截?好歹也是一个实力比较强的部族,如果在很多事情上不能与周边部族进行平等对话,会很吃亏,而且这关系到全族的脸面,国家有国家的尊严,部族当然也有部族的尊严,所以这帮人坚持要拿掉这一条。
岑参略作思考,然后对葛延道:“好,这条可以改一改,踏实力部首领与我家将军身份平等,周围各个部族也都是如此,我想踏实力部也不能搞特殊吧?”
葛延与其他十个首领互相看了一眼,最后众人都不约而同点了点头,葛延这才对岑参道:“可以!现在我们说第二条,我们允许在贵军在我部领地的西北金山脚下驻军,但人数不能超过一百!第三,我们可以给你家将军献上牛两千头、马两千匹、羊两千只!”
岑参道:“第三条不可更改,没有足够的好处,我家将军无法说服其他各部退兵,这些牛羊马匹实际上就是打发他们的!第二条,驻军人数不能少于一千骑,否则无法保证驻军的安全!”
葛延知道要送上去的牲畜数量只怕不能少了,但驻军兵力应该还可以争取一下,于是他说道:“好,我们同意送上尊使所说的牲畜数量,但是驻军兵力最多只能五百骑!”
岑参眉头一皱,摇头道:“不行,五百太少了,最少八百,不能再减!”
于是双方达成协议,踏实力部臣服于赵子良,不过其首领在身份上与赵子良平起平坐,允许唐军在玄池西北金山脚下驻军最多八百人,同时向赵子良送去赔罪之礼三万头牛羊马匹。
赵子良收到赔礼之后分配完战利品,就派人在玄池西北进行驻军,监视金山以西的车鄙人和踏实力部,而各部首领们得到战利品后就各自带兵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