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的善良,沈飞自小的经历,让他对身边的人极其珍视,因此,当身边人受到伤害的时候,便会爆发出让人动容的杀意。白羽受伤的时候他如此,若雪被炎天倾劫持的时候他如此,店小二被常藏凌虐的时候他还是如此,沈飞讨厌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当伤害不幸降临的时候,他便会怒,怒的结果是以暴制暴,以杀止杀。岳总管与他算不上亲近,但岳总管的死拨动了沈飞心中的一根弦,让他又一次回想起了年少之时,族人覆灭,帝国坍塌,至亲惨死在面前的绝望情景,因为触动了这根弦,所以异常愤怒,因为愤怒,所以体内杀意肆无忌惮的涌出,再加上九龙在内心深处的蛊惑,此刻的沈飞早已不是原来的沈飞,化作一尊杀神,一尊复仇使者,向伤害了岳总管的人展开报复。
这便是他的执着,这便是他心中的替天行道。
孤身站立在失去生机的院子里,浓稠的血浆蘸黏在视线所及的所有地方,从高处向下流淌,如同花瓣的凋零。人的生命恰如一团盛开的烟火,极致的鲜艳过后归于平淡,消散于风中。当血液从高的地方滑落,重新回归大地的时候,也同时预示着生命的消失。
沈飞的内心深处产生了一丝波澜,即便是敌人的鲜血也并不能让他舒服,他感到恶心,他厌倦看到死亡,却无法避免双手沾满鲜血,因为世界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想要存活下去,便需要亲手斩开荆棘密布的道路,需要斗争,而斗争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坠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要么走上顶点,建立心目中的理想国,仅此而已。
沈飞往前迈出一步,伴随着一个声音从地底深处迸射而出,风起云涌,脚下地面剧烈的颤抖一瞬,在城主府内埋伏着的人们由此心中一凛,意识到了一把夺命的剑已然空悬在自己的脖子上,随时可能落下。
决战一触即发,一个耿直的男人和整个通天教之间的战斗!
蜀山道宗起源于一千两百年前,据说,当时行将就木的无涯道祖倒骑黑驴登蜀山,抱着羽化的决心寻求长生的奥秘,于诸天星盘中参悟出逆转乾坤之道术,由此创立蜀山派。蜀山道法脱胎于诸天星盘,创立之初,便得跻身最强法术之流,至此过了千年,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蜀山道法到底有多么的玄妙,沈飞下山之前觉得,仙法奥妙无穷,非人力可及;下山之后才发现,仙法之玄妙奇诡,足以凌驾天下万法之上,乃是亘古未有的至高之术。通达天地的境界,更是人力所能达到的极限。
一人深入龙潭虎穴,挑战早就埋伏在此的通天教高手,只有身怀蜀山道术的沈飞能够做到。
剑在手中,力量在全身脉络间流转,从头顶到指间,从指间到丹田,形成一个循环,生生不息的运转,源源不断地涌出。道法的玄妙在于与天地的联通,达到极致境界能够借天下大势以为己用,便是真的至尊无敌了。
手中握剑的沈飞,能够清晰感受到力量从体内涌出,淡淡地说了三个字:“不会败!”往前一步消失在风中。他的快速移动依靠的不是缩地成寸,而是将力量爆发到极致产生的速度。
又一次落地的时候,来到一处假山附近,与山体融为一色的巨大蜥蜴在阴暗处向沈飞吐出舌头。
“刷!”舌尖被剑锋割断,沈飞旋身一斩,将之开膛破肚。不做停留,再往前进,快要离开院落的时候,十几条黏糊糊的舌头齐刷刷地射来,趴伏在院墙上的变色蜥妖随即浮现而出。
通天教似乎已经掌握了繁殖妖兽的技术,同样的妖兽往往有很多只,能力体型大同小异。
十几条又黏又长,长满凸起,粉红颜色的舌头从四面八方射来,如同一条条坚韧的锁链将沈飞五花大绑,舌头上附着着腐蚀的液体,与沈飞护体的仙罡激烈碰撞,产生了腐蚀刺鼻的味道。
与此同时,一直盘亘在天空上的鸟妖们快速俯冲而下,鸟爪向前,抓取沈飞的眼和头,手段歹毒而狠辣。眼前的妖兽与金陵城出现的妖兽有着很大的不同,都是妖怪的身躯之上生长着人面,随便看一眼就觉得恶心。
蜥妖的舌头不足以攻破沈飞的护体仙罡,但鸟妖的利爪却可以,如果此时站在远处观看,会看到一幕奇景。十几只四肢紧贴院墙,肤色与院墙几乎融合的人面蜥妖同时向前吐出舌头,舌尖互相黏连、缠卷,将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困缚在院落的正中间;与此同时,数十只黑爪从天际俯冲降落,抓向沈飞的眼睛、脖颈。
数量、大小完全不成比例,以一敌众的年轻人势单力孤,看起来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唯一令人在意的是他身上的红色,那一点红如同点燃在黑暗最深处的一盏明灯,无论如何都无法被压倒、不能被抹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沈飞仰天长啸,啸声贯穿黑夜,撕破长空,惊醒了商丘城内熟睡的人们。有些人的呐喊只能引起他人的怜悯,有些人的呐喊却足以振奋人心。
毫无疑问,沈飞的呐喊属于后者,有着醍醐灌顶之效,让昏昏欲睡的人们振奋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红光大作,气流飞滚,仙力爆发。沈飞的体内有着一整个平行世界的仙力储存,他所使用出的仙力爆发招数,其威力自然不是肉体凡胎所能承受的。
霎时间,飞沙走石,腥风狂卷,强烈的风割断了蜥妖的舌头,吹飞了鸟妖的羽毛,在假山上,在树身上,在院墙上,在鸟妖和蜥妖的身体上,留下一道道如同被锋利的利器切割过的伤痕。
沈飞的仙力爆发释放出的力量是无与伦比的,以他庞大的仙力储存量,还是产生了一阵虚弱的感觉,似乎丹海中储存的仙力在这次彻底的爆发之后,失去了不少。
从效果来看是值得的,无论是蜥妖还是鸟妖,在这次的仙力爆发之下,都受到了轻重不等的伤,并且,它们凌厉到近乎必杀的攻势也被化解了。
沈飞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一鼓作气的道理。垫步上前,片片飞花聚集,在他手中凝聚为剑,朝花夕拾剑!剑长三尺三寸,剑刃由成千上万的飞花聚集而成,任凭夜色深沉,依旧闪闪发光,剑身之上印刻着书生醉酒舞剑的纹饰,剑柄为黑棕色,长约两寸,木头材质,尖端与一块祥云型青铜相连,青铜的后面接着剑穗,美丽的粉颜色剑穗。
朝花夕拾剑以书生醉酒舞剑的宝剑为雏形,融合了花精、书生死时的精血,是一把独一无二的仙剑。剑在手中,力量随即涌来,轻轻挥动便在乌漆墨黑的院落中留下片片剑光。沈飞跻身而上,手持朝花夕拾剑前斫而出,一众蜥妖即刻身首异处,人头“咕噜咕噜”滚落在地,脸上的表情倒是安详的,似乎死对他们来说并不是痛苦的事情,而是一种解脱。
“刷!”一道凌厉剑罡斫出,连接着临院的院墙上现出一道几乎纵贯整个墙体的平整切口,趴在墙上的蜥妖们或被一剑两断,或身首异处,死状凄惨。
一剑了结了蜥妖们的性命,鸟妖们畏惧的回到云端,再不敢现身。“轰!”直到此时院墙才倒塌,沈飞冷哼一声,提着剑往前去了。朝花夕拾剑“嗡嗡”长鸣,犹如潜龙在低鸣。至今为止,沈飞遇到的都是一些虾兵蟹将,是些不入流的家伙,真正的对手还没有出现。虾兵蟹将虽然无法阻止沈飞的步伐,却能够削弱他的战力,是炮灰般的存在,真正的高手潜藏在幕后,等到沈飞战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再现身给予致命一击,臭名昭著的通天教使用的是完全无视同伴性命的,极为歹毒的攻敌方式。
长剑嗡鸣,沈飞体力下降,战意上升,剑为杀器,越是杀敌越是振奋,越是无坚不摧,死者的戾气和临死时产生的怨念会聚集在剑上,成为持剑者更进一步的助力。
杀意凛然,实质化的剑意自动放射而出,四处寻找携带恶意的目标。沈飞踏入另外一座院落,院子里没有妖,只有人,身穿重甲的士兵们排成两列,手持劲弩面向沈飞,穿在身上的黑铁铠与深沉的黑夜融为一体,带来恐惧和压抑。
妖是异类,武力便可以解决,帝国的士兵则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沈飞身为下山传道的道士,要让道宗的信仰在人国大放光芒,枉造杀孽断不可取
进还是退,该怎样做!
略做迟疑,沈飞放开嗓子,朗声说道:“沈某真是好奇,帝国重镇的堂堂城主,为何甘愿充当通天教的走狗,如果佛宗知道了这件事,又会作何应对!”
回应他的,是弩矢破空的声音。强劲的连弩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射出,其穿透力是飞行了一段距离,再击中目标所所造成伤害的好几倍,沈飞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更知道由于之前的战斗,自己的仙力已经有所衰减,护体仙罡的坚韧程度被大幅削弱了。
因为知道这些,沈飞在箭矢破空袭来的时候,抬起了没有握剑的左手,以铿锵有力的语调道:“干己申辛更生——五行创生,万木春生之术!”枝繁叶茂,大地回春,院子里种植着大大小小、高地错落、种类不一的树木,沈飞只需要控制其中的任意一种,在树身之中灌注仙力,便可以让其化作一道凡人无法逾越的一道屏障。
在与无面杀手集团的生死之战中,沈飞参悟出了用一只手,不结印地使用出五行创生术的手段,此刻再临强敌,终于派上了用场。
转眼间,疯长的树枝充斥了整个院落,不仅挡下了弩矢的齐射,还将一众身穿重甲的士兵牢牢困缚,动弹不得,士兵们沈飞是杀不得的,既然杀不得,就唯有控制住,让他们失去威胁自己的能力,而木系创生术,刚好就具备束缚敌人的能力。
凡人之于仙人,有着天与地的差距,沈飞抬手之间便可令训练有素的士兵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如果他愿意的话,甚至可以将他们杀死,轻而易举。
沈飞从士兵们身边走过,擦身而过的时候,驻足片刻,冷冷地回望一眼,不无威胁地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不要来添乱。”言及此处,迈步向前,再不停留。
第二关算是过了。
人活于世,皆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黑暗空寂的院落内,回归人身的令狐悬舟足下躺着一具女人的尸体,女人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向外渗血,头皮被剥落一半,面目惨白而扭曲,已远远没有了往日的魅力,双眼圆睁着,眼白内血丝密布,空洞地望着夜空,没有焦点。
芊芊死了,在痛苦与羞愤的拷打下惨死,无面杀手集团的同伴没有来援救她,这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杀手拿钱办事,冷血无情,怎会为了一个同伴而轻易与强敌结怨呢。比惨死的芊芊表情更狰狞,更难看的是令狐悬舟的侧脸,没人知道无面杀手集团训练出的杀手是否能挺过邪恶教派通天教的拷打,没人知道令狐悬舟是否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密云下,令狐悬舟背脊挺直地站立,呼吸粗重,目光阴冷,华贵的衣衫被鲜血弄脏了半边,脸孔之上菱形的青麟依稀可见。他已不可能再回归人身了,从决心放手一搏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同魔鬼缔结了契约,再也不可能回归到本来的样子,之后每动用一次力量,妖魔化的程度都会增加,直到最后,彻底变成人面妖身的怪物,就如同那些人面鸟和人面蜥。强大的力量总是伴随着风险,类似通天教之流的邪魔外道更是如此,令狐悬舟大骂老天不公,为何沈飞年纪轻轻,便可拥有颠覆风云的神通,而自己苦心经营一辈子,为了得到与之抗衡的力量,连人身都要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