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苦海行舟
“这么说那天的拍卖会是你们一早安排好的喽?”沈飞问道。
“虽然是我女儿,不过她本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轩主回答。
“恩?”沈飞疑惑了。
“方婷是我成仙前,与一名人间女子所生,我前往蓬莱岛寻仙后,那名女子便改嫁了,一直沿用方姓。后来我折返去寻找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找到,便花钱买了过来,不过并未告诉她我们两人之间的真实关系。”
“你这行为我真是看不懂了,让自己的女儿去做妓女?服侍男人?哪有你这么当爹的。”
“呵呵,人活于世,岂能事事顺心,关键的是,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将不顺心的逆境,转化为一片坦途,只有逆境,才能催使人们变得更加强大。”
“我看你根本就是在给自己的不称职找借口。”
“呵呵,方婷的身份除了你之外,再没有人任何人知晓。我将这个秘密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咱俩有着共同的利益,早晚会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想我怎么做?”
“这些年方婷确实受了不少的苦,不过也由此成长了很多,我希望你能够把她带在身边,做个丫鬟。”
“你要自己的女儿做我的丫鬟?你这当爹的还真是铁石心肠呢。”
“呵呵,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三十岁寻仙,三十五岁学成归来,受过的苦一点不比她少。一个人只有在逆境中才能获得真正的强大,获得真实的掌声,看清自己身处的世界。我如果早早地给予了她一切,或许她将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却永远无法长大,能够独当一面。”
“可是,做我的贴身丫鬟好像也没有什么前途吧。”
“若她有能力,便有前途;若她自甘堕落,便没有前途。”
“你开玩笑,做丫鬟能有什么前途的,况且跟着我,还会有性命危险,这点你是知道的。”
“借口一大堆,你到底接不接受我的条件。”
“我相信方婷就是你的亲生女儿,可是我想知道的是,你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目的已经说了,你不相信,还让我怎么解释。”
“靠,你根本是在唬我,把我当三岁小孩了。依我看,你就是要在我身边安插一个随时监视我行踪的卧底。”
“就算是为了安插一个卧底又能如何呢,你要在人间行走,以为能绕的过我们翠兰轩吗。”
“不是绕不过翠兰轩,而是绕不过蓬莱仙岛吧。”
“呵呵。”
“不好意思,你的提议我不能接受!”
“你居然拒绝我,连火红眼也不要了吗。”
“不要了,我不能让一把锋利刀抵住自己的脊梁骨。”
“我以为咱们两人之间是有默契在的。”
“很遗憾这件事情上,咱们的默契没有共鸣,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永远不会将方婷的真实身份告诉任何人。”
“好,我相信你,不过有一件事你大概得了解,如果你不带上方婷一起出行的话,翠兰轩便将是你的敌人。”
“呵呵,我以为你不会轻易树敌。”
“我也以为你足够聪明。”
“我从不惧怕威胁。”
“可你一定也不喜欢被威胁。”
“早知道不过来告别了。”
“人生是没有如果的。”
“好吧,那我走了。”
“仍不打算接受吗?”
“当然。”
“悉听尊便,临行之前提醒你一句话,你刚刚说翠兰轩代表着蓬莱岛在人间的势力,是大错特错的,到了金陵你便会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的离谱。”
“哦?这么说蓬莱岛的势力遍布人间喽?”
“自己用眼睛去见证吧。”
沈飞转身要走,却又忽然止步,扭过头来:“那将方婷带在身边,是翠兰轩的意思,还是蓬莱岛的意思?”
“翠兰轩。”
“我明白了。”
“改变主意了?”
“很遗憾,没有。”
“那么再见吧,沈公子。”
“有缘再会轩主。”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沈飞原道折返,离开了翠兰轩,回去的路上右眼皮一直跳,心里面很不踏实,预感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马上就到福来客栈的时候,想了想没有进门,转身出城,乘着花瓣云来到了华严寺。
寺庙之门紧闭,华严寺佛音绕梁,原来正是寺内和尚随主持诵读经文的时间。沈飞来到窗前,透过窗子望进去,并没有看到净灵和尚的身影,随即返入林中,来到了受伤小梅花鹿的栖息之地,可惜已经见不到小梅花鹿的踪影了,大概是伤势痊愈了吧。
再折返回华严寺,看和尚们陆续从屋子里走出,确实没有净灵和尚的踪影,趁夜潜入了主持的房中。
主持也是身怀大能之人,他一潜入,便已发现,开口道:“贵客,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沈飞压根没想藏,从后屋小门走出了,双手合十,微笑见礼:“主持。”
主持一张老脸皱纹纵横,身体消瘦,不过天庭饱满,似被佛光笼罩,见到沈飞也是双手合十见礼:“沈施主,星夜到访有何赐教。”
“沈某来向主持道别。”
“阿弥陀佛,缘聚缘散,都是缘分,沈公子离开汝阳是早晚的事,贫僧早已想到。”
“这些日子给您添麻烦了。”
“相聚即是缘,岂有麻烦之说。”
“主持真乃心境通透之人。”
“阿弥陀佛。”
“我看净灵和尚似乎不在寺中。”
“净灵已经走了。”
“走了?”
“他本是云游僧,自该云游四海。”
“原来如此。”
“阿弥陀佛。”
“既然这样,在下就不打扰了。”
“施主请便。”
沈飞径直走到门前,准备推门出去,主持却在他身后说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阿弥陀佛!”
沈飞笑,也不转头,兀自道:“苦海行舟,其实也是一种乐趣。”
话音落,推门出去了。
除了与常藏和尚的一战,沈飞来到汝阳城几乎没和其他人动过手,无论是净灵和尚,还是轩主,亦或华严寺支持,大家都很克制,不再像山上那样,随随便便的动手杀人。
不动手是因为在人间见到的每一个人的身后,都有着一股强大的势力做靠山,与他动手,便等于得罪了他身后的势力。
这便是人间,与蜀山完全不同的一片土地,在这里,强者仍然为王,然而有关强者之强的定义却与山上不同。
驾驭花瓣云回到城内,接近福来客栈的时候,沈飞却总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总感觉心神不宁的,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会发生。
果然,进入到福来客栈之后,在纳兰若雪的房间里,见到了一个最不想见到的人——方婷!
此刻的方婷一身衣衫褴褛,畏畏缩缩地藏在毯子里,用惊恐的目光注视周边的一切,沈飞正想发怒,却见纳兰若雪起身说道:“沈飞哥哥,你回来啦。”
“她是谁?”发怒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变成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之前外面吵吵闹闹的,我和兰儿走出去查看,发现居然是好几个男人围在一起欺负一个女孩子,我瞧着不忍心,就出手把那些男人赶跑了,将她收留了进来,她叫做方婷,是翠兰轩的舞女,因为得罪客人而被驱赶出来,后遭到客人的殴打,遍体鳞伤,沈飞哥哥,汝阳城她已经呆不下去了,我们把她收下吧。”
“那怎么能行,你已经有一个丫鬟了。”沈飞语气严厉,目光炯炯地盯着从被窝里露出一个头,畏缩望过来的方婷,从她脸上的表情和对自己茫然的态度中,知晓这一切根本是在演戏,方婷假装不认识自己,这证明了其中有鬼,“若雪,你听我说,世上受苦受难的人太多太多,我们不可能见一个帮一个,见一个收一个,这样,我为她疗伤,等到伤势好转了,送她些银子自谋生路,你看可好。”
“这……”若雪正在为难,方婷却已经从床榻上滚爬到若雪脚边,磕头道:“小姐,公子,我能够感受到那些人就在外面,你们如果不收留我,我会被他们打死的,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不管我,婷儿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一边叩头,一边哭泣,方婷哭的梨花带雨,若雪心中不忍,又一次恳求道:“沈飞哥哥,那些恶人好坏的,不仅仗势欺人,而且以多打少,以男伤女,咱俩如果放弃她的话,她说不定真的要被欺负死的,不能这样做的。”
“你又不了解她的底细,怎么知道这不是一场骗局呢,若雪,我必须提醒你,不要触碰我的底线。”沈飞不敢将方婷的真实身份说出来,身处翠兰轩第四层的那个夜晚,那个纸醉金迷的夜晚,耳鬓厮磨的夜晚,如果再提起的话,一定会触动若雪敏感的神经。
没想到方婷却冲上来抱住他的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可怜和心酸大把大把地往沈飞的身上抹:“公子,求求您大慈大悲救救我吧,求求您大慈大悲救救我吧。”
方婷表现出完全不认识沈飞的样子,这让沈飞更加谨慎和提防,一个善于演戏的女人是最需要戒备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她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永远不知道她是否会在背后捅你一刀。
沈飞正在思考推脱的理由,没想到兰儿也跪倒在地,哭泣着请求起来:“公子,我以前也是舞女,我深深知道舞女的不容易以及未来的渺茫,这位姐姐的年龄比我还大,想必经受了不少的苦,求求您发发菩萨心肠,收留了她吧。”
“怎么连你也……”眼见三女一起央求自己,沈飞着实无可奈何,不能吐露出真相的前提下,只能发狠说道:“哭,哭,哭什么哭,都给我起来,不许再哭了。我再说一遍,不行就是不行,我们不是废品回收站,不能把可怜人一个一个都收进来,你们都不听话是不是,不听话就跟着若雪走好了,都给我回蜀山,我自己去完成前面的旅途。若雪,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现,让我很失望,相当失望!”
“沈飞哥哥,可是方婷姐姐,真的很可怜……”纳兰若雪委屈地说。
沈飞还想再骂,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忽然隔着虚空,传入耳中:“沈飞,蓬莱仙岛与蜀山剑派同属道宗,你要在人间传播教义,推广信仰,在某种程度上,对我们蓬莱仙岛也有益处,所以,咱们的利益是有重合点的。接受方婷,把她带在身边,就可以得到蓬莱仙岛的暗中支持,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轩主的声音!
沈飞心中一惊,转目四望,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站立在瓦片上的黑影,明亮的月光从那黑影的身后照进来。
“方婷到底是谁?”望着轩主,沈飞同样用传音入密的方式与他交流。
“她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代表着蓬莱仙岛,这点很重要,所以我要你把她带在身边。”
“呵呵。”
“沈飞,其实这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因为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最应该关注的对手都是佛宗而不是蓬莱仙岛。说到底,蓬莱仙岛和蜀山同属道宗,而道宗和佛宗的信仰之争,又关系重大,在这一点上,蓬莱仙岛不可能明着支持,只能从暗中帮助你。”
“这么说,两边站队的选择题,蓬莱仙岛已经做出决断了喽。”
“还是要看你的表现的,不过我对上层传达的态度,更加倾向于你,因为这对我们同样有利。”
“既然这样的话,那好,我接受你的条件。”
“放心吧,带上方婷,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话中断,轩主消失在视线中,就像从没有出现过,月色如常。
沈飞定了定心神,凝目望向紧紧搂着自己的方婷,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联想到那天夜里所展现出的妩媚和老练,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深深叹了口气:“果然最应该防备的,是这些善于隐藏自己的人啊。”
(梨树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