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民族善黑白子之役,即以黑白两子作为对阵的双方,在有限的棋盘上做出无穷尽的推演,到棋盘布满时,子多者胜。世人将这种“游戏”称为棋局,越是身居显赫者,越是喜欢此等游戏,因为行棋者可以高高在上地操控棋子的命运。人生如棋,布局的人往往处在看不见的地方,等到露出杀招,就是将吃的时候,这个时候,如果你实力够硬,留了后手,或许能够反败为胜;但如果实力不足,毫无准备,则会一触即溃,兵败如山倒,再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甚至因此丢掉性命。偌大九州,暗自布局的人很多,能够解局的人却很少,所以,世界的格局永远被几个布局者掌控在手心里,其他人只能沦为悲哀的棋子,任人操控,这是智商和眼界的差距,与出身无关,怨不得他人。关键是,有些棋子不碍事,没人搭理;有些棋子碍事了,就成为目标,受到围追堵截。这个时候,要么听天由命,接受命运的安排;要么拼死一战,牺牲自己为身边人创造生机。仅此两条路而已。
龙虎山的对峙进入第十天,魔教和仙道相安无事了整整十天的时间,在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里,正道方由于主场作战,占有天时、地利、人和,在气势上是占据着上风的。龙虎山道士每日除了盯着魔教一方有无异动,就是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生活琐事都由凡人负责,精力充沛。反观魔教,每日吃食自备的干粮,自备的饮用水,凡是自备的食品都是在芥子袋中储存,为了防坏,特意制作得失去水分,口感极咸,远远的扔一块,连狗都不愿意吃。
云师叔早在十天前就传信到了主峰,但增援迟迟未到,可见掌教是让他们自行解决龙虎山的麻烦,这让师叔很是担忧,毕竟从那一日战书展示的内容来看,魔教的目标是攻下龙虎山,将此地当做据点借机进攻主峰,这样的话,他们的援军会源源不断地赶到,自己对付一个阴长空已属勉强,若再有强者出现,怕是力不从心了。
好消息是,根据这几日观察,他发现魔教的总人数在二十人以上,他们三人为一组形成最基本的行动单位,平日守卫结界的是阴长空操控的鬼骷髅和一组最基本的行动单位,其他人都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除非到自己值班的时间,否则很少现身。负责维持结界的四个人已经连续十多天不进食,能量的维持来自每日固定人员的输送,输送的时长为半个时辰,一般都在夜里进行。这个时间,是魔教防守最薄弱的时候,也是己方的机会。
阴长空固守此地,不主动进攻,明显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援军的到来。与此相对应,己方的援军是不会出现的,这样一来,需要抓紧两边援军都没到达的机会,发动奇袭,解决掉魔教的封锁,起码将白虎和青虎救出来,有了他二人的助力,己方实力将大幅提高。
“今晚便要攻下结界!”云师叔打定了主意,正待离去,余光却发现脚下的山石比往日更加乌黑,像是刚刚被雨水浸透。“恩?”经历过上一次仙魔之战,蜀山之虎清楚的知道任何不同寻常的现象背后必有其原因,手臂一挥,澎湃仙力涌出,山石被击出一个大坑,坑洞中,无数黑色的蛇在其中爬行。
心中一凛,当下御剑飞起,接着命令众人道:“有埋伏,退,快退。”
话音未落,一道劲风迎面扑来,云师叔来不及做出反应,下意识地使出仙力震爆,只听“嘶啦”一声响,爆震的仙力幕布一般被划破,云师叔从左肩到右胯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伤口的来源,是一柄弯刀,虎齿弯刀,持刀者是阴长空的傀儡骷髅王。
“被阴了一道,太大意了。”直到鲜血喷溅出,守卫的仙人才做出反应,一边召唤仙剑组成剑阵,一边向后撤,他们之前在山上受过相关的训练,总算没有丢盔弃甲的逃窜。黑蛇从坑洞中游弋出,向着仙人们侵袭,每一条黑蛇,都是由仙力聚现而成,刀剑砍在上面发出“乒乓”的脆响,如同砍在金铁之上。守卫的仙人无法阻止它的来势,只能一直向后退。
而此时,云师叔已与骷髅王互攻三十余招,身上留下了多处创伤。“被算计了,真的被算计了,敌方又有高手到来。”云师叔本可逃走,但自己一逃,身后的普通仙人就成为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这样的事情他做不出来,所以拼着受伤,也要和骷髅王对战,为身后之人赢得逃生的空间。眼看伤势越来越重,“砰”的一声,骷髅王受到无形箭的轰击,强悍如它身体也是一个踉跄,而弓弦震颤的铮鸣之音甚至还在无形箭射中目标之后才响起。“睿儿!”云师叔总算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心中大喜,拔出洛鸣剑,以三尺洛水治疗伤势,以瀚海之力,抵挡骷髅王的进攻,让他近不得身。
“咻咻咻!”无形箭连发,黑蛇被射穿,龙虎山众仙得以逃脱,云师叔施展缩地成寸的术法到达安全地带,专心为自己疗伤,铁背上人乘金钱豹赶来,一根金刚降魔杵虎虎生威,气势逼人。
“云老儿,你在哪,再不出来,我让龙虎山血流成河。”沙哑而张狂的声音让人生厌,骷髅王手持虎齿弯刀,杀向铁背上人。
弯刀画出半月的弧度,兜头罩下,铁背上人横持金刚伏魔杵向上一磕。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两人所处地形向下塌陷了半尺,伴随而来的气浪将身边的人吹得东倒西歪,将山石上零星的几棵枯木吹得拔地而起。这真是硬碰硬的较量,云师叔手执三尺洛水,以巧破拙,以虚击实,在争斗中往往显示不出声势。但铁背上人一身横练功,无量力绝对是实打实的,和同样以肉搏见长的骷髅王碰到一处,互相攻伐的第一式,便是这般石破天惊的模样。从地面塌陷的程度来看,自诩蛮力无穷的铁背上人,在这一式的较量上落得了下风。
骷髅王身高足有一丈,全身银骨坚硬,手中虎齿弯刀冷涔涔的,不知吸饮了多少壮士的鲜血。第一击被挡住,第二击紧跟着到来,由上至下,铁背上人在他面前倒显得矮了,被弯刀压制住高点,划弧袭来。
那一式硬捍,以横练功见长的他也落得两臂发麻,虎口开裂,腰肢几乎断掉,这让他意识到蜀山之虎到底是在和怎样的怪物交手,心中敬意油然升起。到第二斩到来时,已不敢硬接,引杵回身,慢慢地将刀势引到身前的石地上,用山体的坚硬缓冲其力。
果听又一声巨响,身前寸许之地,留下了一道可怖的断口,锋利的弯刀在地面上一走而出,三度斫来。
毫无花哨的攻击,像是在羞辱自己一般,铁背上人虎目圆睁,下巴上的胡须倒立起,身上气势陡然拔高,“拼了。”调转身体之后,铁背上人下身半蹲,金刚伏魔杵抡圆了击出,杵棒所过之处,绿草被掀起一片,黑色的山石上留下清晰的痕迹,“轰”虎齿弯刀与金刚伏魔杵硬碰硬,气流以兵刃相交之处为中心向四周散开,普通仙人和普通魔徒尽被吹起,坚硬的山体被清理出了一大块空地,铁背上人黝黑的皮肤锃亮,袈裟撕裂为碎片,嘴间流出一汩汩的鲜血。
实力差太多了,若是青虎和白虎在或有一战之力,但对铁背上人,这个龙虎山三当家而言,要和一个连蜀山之虎都觉得棘手的敌人对轰,确实太勉强了。
“咻”无形箭从不知名的地方射出,射中骷髅王,铁背上人得一喘息之机,收拢金刚伏魔杵,爬上金钱豹正待离去,却蓦然发现全身上下都被黑蛇缠卷住,这些蛇来自于地下,像绳子那样捆住他,向地底拉扯,而他坐下的金钱豹也已落得同样的命运,四肢被捆绑得“吱吱”作响,似乎随时会被拧断。
剑光闪过,是那名曾经将龙虎山仙人一刀两断的高大魔徒,他手中的血剑见血即笑,兴奋莫名,剑刃袭来,两个魁梧的身影交错,若不是云师叔施展缩地成寸之术及时赶到,铁背上人已经惨死。
云师叔抱着铁背上人到了百米之外,后者金铁一般的沉重身躯抱在怀里着实吃力,脱离危险后,即刻放下了。与此同时,两人身后传来金钱豹的哀嚎。铁背上人虎目圆睁,急于回返,被云师叔拦下了:“魔教杀局已现,当务之急是带领门下撤退,撤到山下面的主殿里,那里通道狭窄,适合防守。”
“哎,魔教强援赶到,居然一点没有察觉,追悔莫及,追悔莫及啊。”
“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赶快带领门下逃命去吧,我和睿儿为你们抵挡一阵。”
注意到云烈被血沁透的衣衫,铁背上人不禁担忧:“师兄,你身上的伤?”
“已经止血,你快走。”云烈推开他,抽剑前冲,正拦上骷髅王气势汹汹地劈斩,“快走。”
无形箭接连爆发,为铁背上人赢得时间,他苦叹一声,领着门人下山去了。
云师叔一人一剑,面对扇形围聚上来的魔门妖徒,从容镇定,不露丝毫怯战之意。那双被酒精侵蚀得不成样子的眼睛,犀利地扫过人群:“还不出来吗,偷偷摸摸像什么样子。”
没人回答他,因为战场之上容不得解释。
十几柄血剑同时斫出,骷髅王的虎齿弯刀隐藏在其中,云师叔心往下沉,洛鸣神剑在手中化作一道锋利的光,随着身体的旋转弧状展开,这是落雁十三剑最后一式——万剑归一。
“刷”一剑破九霄,伴随着无形箭的辅助,云师叔成功突围,施展缩地成寸术突出重围,来到了困住青虎和白虎闭关入口的结界处,大笑一声:“哈哈,阴长空你再不出来,结界可就要被我破坏掉了。”
手起剑落,洛鸣剑斩向维持结界的其中一人,观察了十天,这个人的修为在四人间最弱。洛鸣剑看似没有锋毫,实则大巧若拙,洛水剑身顺利斩开结界的一端,眼看就要取下里面人的首级,当是时,一个平凡无奇的身影从草丛里袭出,徒手推开洛鸣剑,阻止了云师叔破坏结界的行为。骷髅王回返,站在这人身前,用宽大的骨架将他挡在身后。
云烈两眼眯起,呵呵笑道:“总算现出真身了,阴老儿。”
对方沉默许久,回答道:“云烈啊,云烈,我真的是佩服你呢,孤身殿后,不慌不乱,反倒伺机找到了我们的破绽,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蜀山之虎确实不是浪得虚名。”
“能够得到你的夸奖我很开心呢。”
“现在我的真身出现了,你要如何,要杀了我吗?”
“你知道猎人看到猎物的感觉吗?”
“不要太得意了,咱俩之间是猎人与猎人的关系。”
“我不这样觉得。”
“你怎样觉得根本不重要。”
“咻咻咻。”弓弦震颤之音在身后响起,阴长空真身已现,再不是不死之躯,快过音速的无形箭对他而言是致命的。与此同时,云师叔双足发力,从正面栖近了阴长空,手中洛鸣神剑随着身体的前倾划过一道明亮的弧。
“云老儿啊,我想你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其实,我也是会使用缩地成寸术的呢。”剑刃和无形箭同时攻至,阴长空从原地消失,避开攻击,再出现时已到了百米之外。云师叔一击落空并不气馁,反手斫向身前的结界。
战场之上,是智慧与实力的共舞,局势瞬息万变,本来魔教大举进攻的势头,因为云师叔和钟离睿亲密无间的配合而产生漏洞,大军压境的结果是后防的空缺,在阴长空离开后,再没有人护卫结界,占据东方的结界维持者被斩下首级,巨大的结界向着东方倾斜,出现塌陷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