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鲁莽的举动触动了隐藏的机关,耳边传来“嗡嗡”的声音,像是庞大数量的生物在行军。他警戒四顾,看到地面逐渐化为黑色,向着自己进发。
“这是……数以万计的甲壳类的虫子。”
沈飞后背贴近墙壁,紧张之下将王座推倒,国王的尸体从台阶上滚下,被虫子爬满,进而淹没,虫子的甲壳上反射出幽绿的光,大概是有毒的。
如果沈飞能够御剑飞行的话,此刻大可以御剑而起;如果沈飞剑压足够凌厉的话,此刻大可以横扫千军。可惜,仙人的两项基本技能他都不具有。
他唯一有的,是身为罗刹一族的王者之证。黑色的瞳孔逐渐转红,赤色仙罡从体内腾起,具有腐蚀性,侵蚀接触到的一切,包括石头,地毯和虫子。
脚下的地面“呲呲”作响,冒出黑烟,竟是融化了,地毯更是烧毁,除了金线之外,连灰烬都没有残留。海量的甲壳虫涌来,在具有腐蚀性的仙罡下寸步难进,稍稍沾边就惨死当场。虽然是虫子,也不是没有智商,在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未果后,黑压压的虫子退却了,原路折返回去,回到他们出现的地方,消失不见。
在黑暗的地底,沈飞不在意暴露自己罗刹遗族的身份,肆无忌惮地睁大火红眼,让狂暴的气息扩散,腐蚀能够接触到的一切,包括自己。多久了,多久没能这般畅快淋漓的展现身为罗刹一族的王者之证了。与提到炎天倾时,邵白羽的激动如出一辙,每当火红眼出现,沈飞脑海中就会回想起皇城内通天的大火,内心就会被杀戮占满。
力量随着他手臂地伸展张牙舞爪地扩散,在地面上烙印出恐怖的影子。这种情况一直维持了很久,直到沈飞体力不济时才有所缓和,他半蹲下沉沉呼吸,具有腐蚀性的仙罡缓缓流回体内,皮肉斑驳,外露之处可看到白骨,可见腐蚀性对自身的伤害同样巨大。幸好有童子金身护体,伤损的地方在仙罡退却后,很快便长出肉芽,重生皮肉,完好如初。
到完全恢复,沈飞心情依然沉重,深深叹息。
正准备向来路折返,眼睛的余光却发现了特别的东西,惊讶地转身,在他身后,原本悬挂着旗帜的墙壁被整个腐蚀掉,墙壁里面黑洞洞的,一点光都没有,可见其幽深。
甬道之中还有甬道?
沈飞投石问路,被扔出去的石子跌跌撞撞一路向下,听声音像是在通往地下的台阶上弹跃多次。黑暗往往代表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沈飞将火红眼做成的扳指牢牢攥在手中,又一次凝聚仙罡在体表,低头跨了过去。
他倒要看一看,龙虎山的地下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邵白羽按惯例运功满十六周天,从入定中醒来。睁开的瞳孔中呈现出正者的白洁,混混沌沌的,似乎能看穿一切。
“龙虎山仙之源力少的可怜,仙力流转困难,难怪山上的仙人如此不济。”屋里都是自己人,邵白羽不客气地说道。
云师叔将窗子阖上,像是在担心白羽的声音被外人听到,转身坐回椅子,幽幽地说:“史料记载,龙虎山在三百年前遭遇莫名打击,仙之源力不知何原因一夜枯竭,山上灵兽纷纷出走,主峰多次派使者前来探究此事,都被龙虎山峰主拒绝了,若不是今日深陷囵圄,咱们要住在山上怕也是很难的。”
“您的意思是,龙虎山内部藏着秘密?”邵白羽一惊。
云师叔默默地点头:“起码白虎和青虎是知道仙源断绝的缘由的,铁背上人是外来者,知不知道很难说。”
“可是,什么原因能够导致仙之源力一夜枯竭呢?”
“龙虎山曾经有一口日月井,相传是无涯道祖创立蜀山剑派前,山上的原住民挖掘出来的祈福之井,仙之源力于井中就像身处在人类的丹海,呈现出液体的状态,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山上的仙人从井水里获得力量一度非常强大,甚至能够与主峰分庭抗礼。而在仙之源力枯竭的那一天,日月井也干涸了,当地的原住民人去楼空,自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有人再见过他们。”
“您的意思是日月井的干涸导致了仙之源力的枯竭?”
“谁知道呢。但必然有某种内在因果存在。当地原住民与龙虎山道士相安无事的生活了那么久,已经成为龙虎山的一种特别的生态,据说原住民的国王还曾经加封龙虎山峰主为国师,与山上交好。国王同样持有力量,据说是井水的力量,王国的护卫也异常强大,不比普通的道士弱,这也是为什么以前的魔教从来不敢取道龙虎山的原因。”
“那究竟是什么导致原住民的离开呢。”
“真正的原因大概只有白虎和青虎知道吧。那两人是双胞胎,是龙虎山前任峰主和一不知名的女子所生,虽然自幼生长在龙虎山上,实力却非常强,上一次正邪之战的时候,那两人靠着举世无双的日、月之力,相辅相成,诛杀了魔教不少强者。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父亲,也就是龙虎山前任峰主,在仙源枯竭的时候就已经是峰主,他拥有长寿的秘诀,坐在峰主的位子上一呆就是几百年的时间,经历过数次正邪之战,直到两个儿子继任,才卸去峰主之位,但也没有他仙逝的消息,据说现在还在龙虎山某仙人洞府中隐居。关于他长寿的秘诀坊间有诸多猜测,但大多不实。因此人行踪神秘,实力高强,和他交过手的人都惨死了,和他同辈的人都老死了,所以到底因为什么长寿一直无从考证。”
“原来龙虎山有着这样的历史,难怪魔教要选在白虎和青虎闭关的时候,对山上下手。难怪偷袭不成,马上便将他们闭关之处封印。居然是在畏惧。”
“如果知道魔教会大举进攻龙虎山的话,我当时就该让铁背上人将两位当家的请出来,哎,也是怪我。”
“谁又能知道,魔教偷袭不成,并不离开,援军陆续赶到呢。”
“错了就是错了,无需为我辩解。关键是知错能改,白羽,到你独挡一面的时候,可不要像我一样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才是。”
“师叔言重了,白羽认为,在当时的情况下,做出您那样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选择。”
“呵呵,是啊,谁能想到侵入龙虎山的魔教并非是孤军深入,而是要将此地当成进攻蜀山的跳板呢。这样奇诡的行军策略,在过去从未出现过,可见冥王宗宗主心计之深,对时事把握之准确。”
“冥王宗宗主?”
“即是阴长空口中的圣宗主,炎天倾是他的独子。”
赤色仙罡附着了沈飞的体表,既能当做铠甲,抵挡随时可能出现的偷袭,又为他带来光明,照亮了黑暗的阶梯。绵延无际的台阶,螺旋状向下延伸,台阶以下是空荡荡的虚空,身边的空间广阔无垠,站在这里,只靠着仙罡带来的微光,根本无法看清四壁。
这样毫无固定的台阶,沈飞还是第一次见到,走在上面,感觉两腿软软的,脚下一滑,就可能坠落下去。在第一百零一层台阶前,沈飞见到了自己之前扔进来是石子,之所以确定这颗石子是自己扔进来的,是因为所有的台阶都异常的光洁,历经无数岁月,连点尘土都没有。就像是几千面镜子,映照出你的面貌和真心。
沈飞心悬着,一脚踢在石子上,小小的石子“嗖”的飞出,许久许久,都听不到落地的声音,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他紧张地咽下口水,又一次感叹无法御剑的悲哀。
真说起来,成为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御剑飞行,同时突破身体构造的束缚和重力的影响,获得无惧地形,直线行进的莫大好处。人类的世界,远距离行进只能依靠车马,而车马只能行走在平整的路面上,登山的时候就很困难,因为四处伸展的树枝容易刮伤骑行者,地域之间的交流也不方便。仙人就可以无视这一点,从主峰到龙虎山,相距几千里路,两天两夜就到达了,这对普通人而言是不可想象的。
不能御剑飞行,就是没能彻底脱离凡人的范畴。他非常无奈,想想老夏的强大再想想自己,除了叹息也没什么好做的了。
说起老夏,他眼前一亮,忽然想到老夏每次出现,都是坐在一片五颜六色的花瓣上,而花瓣则是悬浮的,再联想到那一日万花齐动惊天动地的情景,沈飞不禁想,花瓣即是剑,剑即是花瓣,御剑飞行是否就是驾驭花瓣飞行呢?
想到每次出剑,剑身碎裂为无数花瓣的样子,沈飞有了明悟,暗道:“可以一试。”
心念一动,花香弥漫在鼻端,无数花瓣无声出现,聚集为剑刃的形状,沈飞右手双指并拢,试着用心念和它沟通,真的有效,随着一声“散”,已经组装完成的剑刃就又离散为了数不尽的花瓣。
沈飞将仙力加持在花瓣上,试着道:“子、庚、辛、任、癸,起!”一脚踩上,紧跟着便是惊恐而绝望的惨叫,“老夏,认识你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沈飞坠落下去,千丈深渊,落地的声音如同一场小型的地震,如果不是有仙力加持,再加上童子金身庇护,沈飞现在已经是肉酱了。即便如此也是全身酸痛,骨骼快要散架了一样。唯一的好消息是,走了捷径,省去了不少时间。
沈飞维持着坠落的姿势,长长舒气,许久不起身,因为实在爬不起来。身子下面软软的,不像是花圃,也不像是床,更不会是地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层一层叠到很高。沈飞没心情想,也不想马上看,闭上眼睛,散去仙力,歇了一会儿。终于重新鼓起勇气,张开仙罡,打量身边的景况,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魂吓没了。身边确实不是花圃,也不是床,更不是地面,是无数层,横七竖八、叠地老高的骨头架子,骨头架子上一点肉末都没有,可见早已被老鼠、蟑螂之类的东西啃食干净了,自己此刻正身处在一个废弃了很久的万人坑当中。难怪距离地面这么深远,难怪入口被泥土封锁住了,龙虎山地底居然是一个万人坑。
“真是恶心!”沈飞惊恐地在尸体堆上爬行,随便一脚,都能踩碎一大堆的骨头架子,“龙虎山啊,龙虎山,你们背地里居然做下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简直人神共愤。”
沈飞慌不择路地向前爬着,一步两跌,双腿每一次落下,都会将很多副骸骨的完整打碎。实在太恶心了,真不知道当时杀人的人到底有多么的丧心病狂,沈飞作为大夫,见惯了鲜血、死人,可面对堆积如山的骨头还是承受不了,跑了一阵,便开始大吐起来,一直将胃酸都吐净了,还是想吐,直到大喝一声:“朝花夕拾剑。”
五彩缤纷的花瓣出现,萦绕在他身边。
“给我飞。”他的右脚踩在其中一片花瓣上,仙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到花瓣当中,竟真的飞了起来。
驭花而行,如果是在外面的世界,沈飞一定可以俘获万千少女的心,可惜此地只有骷髅,没有少女。好消息是,一直没能成功的御剑飞行,被这般一逼,居然就水到渠成的成功了,也可以说因祸得福。往前几百米,骷髅的体表上覆盖着白色的丝,丝线很轻柔,和蚕丝类似,却更坚韧。沈飞虽然一心想要离开,却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心念迟疑时,对花瓣的操控力一度减弱,无奈坠落下来。这一落下不要紧,身子沾到白蒙蒙的丝线上,想再离开可就难了,这些丝不是蚕丝而是蛛丝,上面有粘性,可以粘住靠近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