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哼,好吃,好吃,再来,再来。”巨大的恐怖从火堆旁传来,如同白日里降下了黑暗的幕布,如同睡眼惺忪地睁开双眼时,见到雄狮的肉舌在脸上舔舐,叶飞离声音来源很近,身体僵硬,不敢回头,方白羽却在声音出现的同时,惊觉火堆旁原来一直存在着第三个人,这人就在叶飞的旁边,守着火堆,不,是守着火堆上烧烤的麋鹿肉,恐怖的是,感官异常敏锐的两人竟然都没有发现它。
这怎么可能。
方白羽惊讶的发现,在那人跻身的地方,闪亮的火光难以射入,巨大的阴霾如有实质,压力斐然。
“我,我要吃。”
尽管没有回头,叶飞还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紧紧注视着自己的,让人战栗的目光,如蛇爬全身,所有汗毛都树起了。叶飞勉强保持冷静,将剩下的鹿肉一股脑的丢给它,“给你,都给你。”
“你喂我。”那个声音顽皮地说着,听在两人耳中则异常恐怖。
“喂个头啊,我又不认识你?”叶飞仍是不敢转身,战战兢兢地将鹿肉向前踹了踹,“随便吃,都给你。”
“我要你喂。”
“不要。”
“拒绝我是要付出代价的哦。”
“我就是不要。”
方白羽看到,在叶飞话音落地的时候,他身边的灰色阴影一下子变做扭曲,火苗激烈跳动,火光映照出的影子变得张牙舞爪,择人而噬。
“喂他。”方白羽快速做出了反应。
叶飞看了他一眼,被他不容抗拒的目光紧盯着,只能屈从,嘟着嘴说道:“好,喂就喂喽。”
火光中的怪兽平复了下来,“好开心,好开心呐。”
叶飞捡起地上的鹿肉,半跪着移动,微微抬起的额头看到恐怖的来源,其实是一位全身隐藏在斗篷之下的枯瘦男人,即便靠得这样近,仍是辨不清样子,只能从那半跪的姿势,以及兴奋的抖动中,判断出他拥有着顽童般天真的性格。
“喂就喂喽。张开嘴。”叶飞见他身子前倾,也不如何动作,又重复道,“张开嘴。”
“已经张开了啊,快点喂给我吃,快喂给我吃啊。”
“把帽子摘下来。里面那么黑,我哪里分的清楚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啊。”
“不行,我的帽子不能摘,你快喂给我,快喂给我啊。”
“你说的哦,杵瞎了可别怪我。”
“恩恩,不怪你,不怪你。”
清风徐徐,兜帽的边缘水母触须般蠕动,黑暗笼罩了帽子里的每一个部分,一如那人瘦高的身躯,隐藏在宽大的长袍下,一丝一毫的肌肤都没有露出。
从刚才开始,方白羽便忧心忡忡地看着对方,观察它的每一个细节,在鹿肉捅入兜帽的前一秒,大喝:“停下叶飞,停下,有危险。”
“靠,让我喂他的是你,不让我喂的也是你,有没有搞错。”叶飞愤怒回头,正对上方白羽飞扑而至的白衣,“快松手。”
然而,来不及了。
白衣最终没能赶上,兜帽下的阴影忽然间延伸出去,一下子裹住了鹿肉以及叶飞的右手,“好好吃,好好吃哦。”鹿肉和叶飞的右手同时变小……
“不好。”叶飞惊呼,向后猛拽手臂,黑暗却如影随形,手臂的缩小难以遏制,当是时,金光浮现,佛家铭文水流般涌出,锁住身躯,逼退黑暗。
“咦,咦,咦,咦,咦,咦,咦。”同时出现的七个声音,让栖近的方白羽惊恐地发现原来身边还有别人,和那人一样,这六人不出声的时候,根本难以被察觉到。他无比惊异,如此近的距离下不被自己察觉,要么是怀有惊世神通的高手,要么压根就不是人!
不是人,难道是鬼?
从种种迹象来看,还真像是鬼呢。
方白羽来不及细想了,趁着叶飞手臂被佛光庇护的当口,抓住他的领口,向后猛拽。“刷。”手臂顺利离开了黑暗,上面沾满荧光粘液,恶心极了。鹿肉则越来越小,直至消失。灰衣人捂着肚子站起,道:“没吃饱,还想吃。”
他探出右臂,手掌埋藏在宽大黑暗的袖口中,像是潜藏在黑暗处择机而动的猛兽。灰衣人的手臂无限延长,很快便越过了身前半尺的警戒线,叶飞的皮肉又开始变小,佛光铭文再度于表皮下浮现,锁住血肉。
灰衣人却不气馁,袖袍变宽扬起,继而兜头罩下,叶飞在关键时刻推开方白羽,自己则被笼罩其中。
被罩在其中的他,仿佛来到了另外一处世界里,周遭一片星光,呜咽声于耳边萦绕。
呜咽声?十分奇怪的声音。
叶飞心智早成,快速冷静下来,循着声音找了过去,看到不远处有一座血渍斑驳的祭台,台子的外围立着一圈牛头、人身、河马腿的雕塑,里面一圈交错耸立着二十多根磨刀石状的柱子,每一根柱子上都锁着肥胖的囚犯,囚犯头发稀疏,全身冒油,呻吟阵阵,脂肪堆积如山,看起来像是待宰的猪。
对于叶飞的到来,这些人并没有特别的反应,时不时晕沉沉地打个嗝。叶飞走到祭台上,环顾四周,惊觉斑驳的血渍互相黏连,竟然组成了一个字,一个触目惊心的字——食。
这让他想起,某段标注在古籍上的警语——贪食即是罪。
阴霾密布,斗转星移,璀璨星辰随时间移动,逐渐排列为一个规则的图形,正眼望去,像是个“吃”字。在这个排列形成后,星辉暴涨数倍,普照下来,祭台外围的狰狞雕塑被注入了能量,纷纷走下石座。
雕像活了,囚犯的脸上现出惊恐,叶飞心道:“这些雕塑大概既是守卫者,又是行刑者,囚犯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遭受他们的折磨,只不知道,折磨的具体内容是什么,看囚犯的身体表面似乎也没有什么显眼的外伤啊。”心中一凛,叶飞蓦然之间想起了了一些细节,惶然四目足下,“难道……难道是……食。”
贪食即是罪,罪孽需以暴食惩。
佛家圣光笼罩了他的身体,神秘的铭文忽隐忽现,叶飞在这个世界里似乎是隐形的,周遭的行刑者看不到他,但见这些异形异兽不知从哪里推来了一辆石头铸成的推车,车子里面盛着各种肉类,肉类都经过精心的处理,味道蛮香的。
叶飞心道:就吃这些东西吗,分量不大啊,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果见行刑者推着车子走到犯人面前,也不说话,一个揪住犯人极力躲闪的头,一个撬开他的嘴巴,将一个巨大的漏斗插进去。
看到这,叶飞的胃里已经一阵翻腾,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更让他难以忍受。但见行刑者大口吞咽起了车子上的食物,一边吃,一边用那河马一样的下半身排泄,一边吃,一边排泄,排泄的东西又被旁边的行刑者用铲子铲起来,一铲一铲地投入漏斗之中,犯人的嘴巴张着,喉咙被漏斗的尖端撑开,根本难以拒绝,那些恶心的秽物毫无阻隔的灌入肠道,被胃酸消化,其间引起阵阵呕吐,毫无例外的,吐出来的东西,也都被倒灌了回去。
一车的东西,原来只是一个人的分量,
这真是太恶心了。
叶飞极力忍耐,仍没能自制,胃里残留的东西,一股脑的涌了出来。与此同时,正在施刑的行刑者们,同时止住了动作,驴一样的耳朵三百六十度旋转了两圈,侧头望了过来。
叶飞惊慌不已,缓慢倒退着移动,竭尽所能地离那些吐出来的东西更远一些。
行刑者鼻孔里喷出短促、有节奏的哼哼声,似在互相交流,其中三名走回自己之前站立的石座前,自缝隙中拔出宽背虎刀,接着成夹击之势围拢过来,用鼻子、耳朵以及身上的一切感官仔细搜索。
毫无收获之后,开始围着地面上自己的呕吐物转圈,喉咙弹跳,口腔中爆发出尖锐、短促的叫声,这些声音类似于蝙蝠的回音定位,能够寻找到隐藏的东西,叶飞担心极了,不敢乱动,幸而佛家圣言端庄,连这记绝招都找不到他。
搜索一番,三名行刑者终于放弃了,重新开始处罚任务。
叶飞松了口气,攀着石缝,轻轻走下擂台,头都不回的远远逃开了。
贪食即是罪,毫无疑问,此刻的他,正身处罪域之中。
罪域疆界无边,有金童之身庇护虽能自保,却无法逃脱,叶飞走到哪里,哪里便是祭坛,恰如笼中之鸟。
逢此绝境,大多数人都将生出畏惧之心,战栗发抖,惧不敢前,叶飞则怀有强烈的愤怒,越走越怒,随着怒意的加深,眉心火苗渐红,似要燃烧起来。
在罪域之中,心底里的一切黑暗都会以几何倍数放大。
叶飞止住前行步伐,抬头望天,他虽未入仙道,却连续得到王剑九龙,气吞山河卷、金童之身三件绝世珍宝,气势已起,不甘终身被困于此,妄图逆天而起。
蛊惑的声音在他身边不停耳语,如跗骨之蛆,叶飞眉心由红转黑,全身皮肤脉络现出诡异的光芒。
“冷静下来,臭小子,随我念。”
药人的声音,低沉冷酷,如泼在身上的一盆冷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有形者,生于无形,无能生有,有归于无;境由心生,体众生之苦,明众生皆烦恼,烦恼即苦。”
听到他的声音,叶飞心境渐复,随之念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你念的是什么?”
“佛门静心咒,当年项老儿整天在我耳边叨叨这些东西,我觉得对现在的你应该有些作用,果然没错。”
“药人,你在哪。”
“五十里外,我不能进通天路,因为一旦进去,就会被山上之人发现。”
“离得这么远?你是怎么联系上我的?”
“我是九龙真正的主人,与它有着特殊的联系。”
“这么说,每当我被蛊惑,濒临发狂的时候,你就能及时出面提醒喽。”
“原则上是这样。”
“药人,我好想马上修习仙术。”
“为什么。”
“我想变强,只有变强,才能保护身边的人,保护自己。”
“仙途漫漫,笑傲天下者能有几人。”
“你不是说我资质卓越,天生不是凡人。”
“我开玩笑的。”
“告诉你,本大爷可是圣子哦,是天道降下拯救人世苍生的圣子。”
“你肯定是被九龙之火烧糊涂了,你要是圣子,我就是玉皇大帝。”
“靠,这是蜀山奠基人青山道祖的预测。”
“他眼瞎了。”
“你不也说我身怀九龙,必定不凡吗。”
“我是觉得猝然分别对你太残酷了一点,所以故意留点念想给你。”
“你可真坏。”
“你懂的。”
“大黄狗怎么样,它还好吗。”
“天天被我虐待,你说它能好的了吗。”
“你就会欺负狗。”
“你管我。”
“说正格的,我现在在异空间里,要怎样才能逃生。”
“没想到世上真的存在这种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啊,好恶心。”
“佛说,人有七欲——贪、嗔、痴、怨、怒、妒、食。为了消灭七欲,升华灵魂,佛祖行苦行之法,生贪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贪念。生嗔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嗔念;生痴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痴念;生怨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怨念;生怒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怒念;生食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食念;生妒罪之牢,受百世之刑以灭妒念。七欲既消,他飞升为释迦摩尼佛,从此无欲无求,不食不饮,不死不灭。
这就是佛祖法力无边的原因。现今大多数高僧,走的都是这条苦行的路子,以追求佛法的极致。
“你有没有听清楚我的问题啊,我问的是,要怎样才能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