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张子安有时候很羡慕精灵们,在坐飞机的时候可以回到手机里,一觉醒来就已经抵达目的地。漫长的飞行并不好受,尤其是空姐质量不高的情况下。
卫康像个出去春游时生怕学生走丢的小学老师,从进入候机厅开始就不断强调集体行动,连去厕所都要两人同行,直到上了飞机才算消停下来。
不用猜都知道,堂而皇之登机的菲娜肯定会引起乘客们的关注,很少人见到带猫登机的,就算有人带猫登机,也会把猫关进笼子里,这样放任猫自由活动真的没问题?
机组人员已经提前得到了通知,也收到了科研证明,对菲娜的到来有思想准备,甚至还准了几支逗猫棒迎接它,但菲娜对逗猫棒没有半点兴趣,自顾自地跳进自己的座位开始补觉。
不止一位乘客跑过来询问张子安,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关系,竟然能这样带猫上飞机。
航班起飞并且平稳飞行后,喜欢猫的乘客们路过张子安的座位时,都会拿手机或相机给菲娜拍个照片。
好不容易等乘客们的新鲜劲过去了,张子安看菲娜呼呼大睡,自己也有些困了,刚想说打个盹,就听到后面一排座位上高恪和何茶他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令他恨不得自己也钻进手机里图个清静。
卫康则拿出笔记本电脑浏览资料。
又过了一会儿,吃完飞机餐,后面四个年轻人终于把话说完了,张子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菲娜也已经醒了,它的座位是靠近窗户的,正蹲坐着眺望窗外的风景。
其他乘客大部分都在睡觉,或者戴着耳机瞑目假寐,连卫康也合上笔记本电脑打起了盹。
菲娜转头望了他一眼,说道:“上次乘机时,本宫还未觉得如何,但体会到奈赫贝特的神奇之后,再次乘机就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
它只是叙述,不是提问,张子安也没必要回答,而且周围乘客较多,也不方便回答。
无人机带来的震撼其实比从飞机来得更大,因为飞机飞得太高了,往下看只能看到云层、大地和海洋,显得很假,而无人机带来的画面却是相反的,把平时熟悉的风景以不同的角度呈现出来,带给人视觉上的震撼。
扬声器响起了机长的声音,提醒乘客即将抵达此次飞行的目的地——埃及首都开罗。
菲娜微微偏头,透过窗户看向飞机前进的方向。
张子安看不到它的正脸,但窗户玻璃的反光令他模糊察觉到它的焦急,恨不得一下子飞临故土。
这是时隔两千年的返乡——可惜谈不上是衣锦还乡。
飞机从西奈半岛的上空高速掠过,理论上他们已经位于埃及境内,但从这个高度能看到的只是茫茫沙漠,北部的地平线则翻滚着地中海的波涛。
被广播唤醒的乘客们开始收拾东西,为着陆做准备。
卫康把弟子们叫醒,不厌其烦地强调集体行动,千万不能走散。
又过了一会儿,飞机以难以察觉的角度下降,第一次来到埃及的乘客也都趴在窗边向外看。
“看!金字塔!那就是金字塔吧!”有人小声说道,招呼同伴一起看。
菲娜的身体轻轻一颤,更加专注地凝视窗外。
张子安也伸长脖子,虽然从电视上和图片上看过很多次金字塔,但从空中看的机会并不多。
菲娜愕然地张开嘴,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般的失望。
“这……这是神圣的金字塔?这……这周围是什么垃圾东西?”它愤怒地说道。
张子安也看到了,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确实看到了金字塔。
无怪菲娜失望,因为它看到的金字塔已经与它记忆中的金字塔相比较,已经面貌全非了。它记忆中的金字塔,周身覆盖着光滑的白灰岩,在阳光下像冰山一样反射着阳光,显得圣洁而美丽,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而现在的金字塔,白灰岩几乎已尽数消失,只有在哈夫拉金字塔的塔尖处才有少许残留,其他金字塔的白灰岩则不翼而飞,露出底下粗陋的土黄色巨石。
另外,更令它无法容忍的是,就在距离金字塔近在咫尺的地方,到处都是贫民窟一样的低矮建筑,那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旅舍和酒店,为了招揽图方便的游客,便争先恐后地把旅馆建在金字塔的隔壁。
张子安怕它在飞机上大发脾气,只能装作自言自语地解释道:“很久以前,为了建设开罗城,后人图省事,直接把金字塔当成采石场,取走了白灰岩……这就跟中国有人为了盖四合院而从长城上取走墙砖一样。”
金字塔已经从窗户里消失,菲娜回头看了他一眼,恚怒未消,甚至更加恼火,因为这种数典忘祖的事应该处以死刑。
张子安耸耸肩,“那时候的埃及人,已经不是以前的埃及人了。”
菲娜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因为真正意义上的古埃及在公元前就已经结束了,作为末代王朝的托勒密家族其实也不是古埃及人,而是希腊人,尽管如此,包括埃及艳后在内的托勒密家族完全遵循了古埃及的制度,所以依然可以被认定为古埃及的一脉。
雄才大略的埃及艳后英年早逝之后,标志着古埃及也就正式消亡了,后世这片土地上的人再怎么折腾金字塔,就算用厕所把金字塔围起来,也谈不到数典忘祖,因为此祖非彼祖——刨别人家的祖坟没关系,只要不刨自己家的就行。
这样的态度也体现在埃及的文物保护政策上,虽然现代埃及对文物保护还算热心,却总令旁观者有某种微妙的印象,总觉得他们似乎是在保护文物本身的价值,而不是保护老祖宗留下来的遗产。
菲娜的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带着不甘与屈辱地闭上眼睛。
如果她没死……如果她没做出那个选择……今天的世界应该大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