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古文明和古文明衍生出的神话传说里,都存在对“眼睛”的崇拜,从古埃及的荷鲁斯之眼到美索不达米亚的苏美尔巨眼,再到三星堆古蜀国遗址的纵目凸眼,大概是古代照明设备太差了,黑暗中充满危险,所以人们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看得更多、看得更远。
法推向神祈祷的,则是一个据说源自荷鲁斯之眼的神奇眼睛。
当法推再次睁开眼睛时,它的眼睛已经有所不同,眼珠和虹膜不再是典型的狼眼,而是形似人眼。
世界在它的眼中揭去伪装,显露真身,它能看清树木的每一道细微纹理,能看清空气中飘舞的每一粒灰尘,高速坠落的冰雹也如同蜗牛般缓慢,它能看清每一颗冰雹里的每一个气泡。
眼睛是神奇的器官,每秒向大脑传送海量的视觉数据,而大脑只能有选择地接受,过滤大量的无用细节,否则处理不过来。全知全视之眼所带来的视觉数据更是无法想象的庞大。
威力巨大的全知全视之眼不是法推的身份能够承受的,即使它全心全意祈祷,将自己献给神,也只能换来一瞥。
在这一瞥中,它看到了另一条狼,一条典型的北美灰狼。
这条公狼拥有威武雄壮的身躯,即使在北美灰狼里也是最健壮的一种。
不过,吸引法推视线的并不是这条狼的身体,而是这条狼极为怪异的面容。
法推和它见过的精灵们,脸上全都保持本来面貌,即使老茶常戴斗笠也没有改变容貌。
这条北美灰狼的脸上分布着条状的油彩,颜色包括红、白、黑、青,绝对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用某些天然颜料涂抹上去的。
除了脸上以外,它的身上也涂着一些油彩,只是不如脸上那么密集。
不仅如此,这条狼的脑后和耳后,还插着一圈长长的鸟羽。
说真的,如果是大半夜看到这条狼的样子,估计看到它的人会被吓个半死,这哪里是狼啊,简直是怪物!
法推对狼的身体构造很熟悉,它一眼就认出这是一条狼,但不知为何要在脸上和身上涂抹油彩?
“咦?这是什么怪物?”
米埃扎惊呼一声,它似乎也通过祈祷而获得了某种类似于全知全视之眼的东西,同样看清了那条狼的样子。
全知全视之眼所带来的快感无法用文字表达,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这样的感觉很容易令人痴迷。
无论是法推还是米埃扎,它们获得的神眼都只能持续短短一瞬,否则它们的大脑无法承受持续涌入的天量数据,恐怕就像过热的计算机一样烧掉了。
它们闭眼再睁眼,眼睛已经恢复本来的样子,看到的世界也一如往常,但是它们知道,那里有一条看不见的狼。
是一只新出现的精灵么?
不,倒像是一只还没有完全成形的精灵。
法推回忆着刚才看到的东西,理论上全知全视之眼能看清一切东西,但那条狼的部分躯体还有些模糊,证明它还没有完全凝聚成形。
“真该死!偏偏在这时候出来捣乱!”米埃扎咒骂道:“喂!那个怪物!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滚开!”
法推和米埃扎都拿不准新出现的这只精灵是什么立场,但毕竟一条狼,令法推有先天的亲切感,所以它选择静观其变。
而且它觉得,这条狼既然在还未成型之际就出现在这里,那肯定不会轻易离开。
狼又呼出一口白气,碎冰和粉末勾勒出的模糊轮廓转了个方向,像是在盯着米埃扎。
米埃扎暗叫糟糕,这个怪物看样子是冲它来的,现在任何一个第三方的入局都会令胜负的天平逆转。
狼仰头长嚎。
法推似乎听懂了,这是狼群集结进攻的号令,而且……那条狼自愿担任佯攻,负责吸引猎物的注意力。
紧接着,那条狼抖落身上大部分碎冰和粉末,轮廓几不可见,猛地向米埃扎冲过去。
“呵!可笑!既然你要送死,那我就成全你!”
米埃扎想再次高举前爪,召唤冰块砸向那个模糊的影子,这次的冰块将是史无前例的硕大,不需要砸得很准,擦到个边就能送其见上帝。
但它的前爪刚刚举起一半,就察觉不对,因为它的四肢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动弹不得。
是藤蔓。
四周的藤蔓像是有灵性的蛇一样,悄悄缠住了它,束缚了它的行动。
“谢谢了,兄弟。”
法推默默地对那条狼道谢,它已经想到了对付米埃扎的办法,而那条狼给它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法推深吸一口气,四足和左肋的伤痕发出圣洁的红光。
“我代表父命令你!”
“我代表子命令你!”
“我代表灵命令你!”
“在天上地位最高的那位,只有一个主,我以父、子、灵的名义命令你,滚回地狱吧,恶魔!”
大地突然开始震颤,地动山摇,石块滚动,参天的古树像不倒翁般摇摆,土壤如液体开始流动。
被藤蔓束缚住的米埃扎的脚下,大地裂开了一道巨口,深不见底,仿佛直通地狱,隐隐能看到桔红色的熔岩流淌,有厉鬼般的呜嚎从地下深处传来。
“不!不应该这样!”
米埃扎绝望地狂吼,它仰头盯着天空,试图再次用祈祷改变自己的命运,然而一条藤蔓在这时缠住了它的嘴,令它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字。
藤蔓束缚着米埃扎,同它一起掉落深渊。
大地开始合拢,当裂缝消失时,米埃扎最后的诅咒也戛然而止。
冰雹,停了。
来自天空的光幕也消失了,不过乌云已经肉眼可见变得淡薄,陆续露出明亮的天光。
法推的体型恢复正常,它无力地跌坐在地,急促地喘息着。
也许米埃扎真的有九条命,却不知道这九条命够不够它从地狱里逃出来的。
哦,不对,最多只剩八条了。
那条狼又吐出一口白气,转身走向森林。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法推试图叫住它,但它没有停步,毫无留恋之意地消失在森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