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安决定接受这份遗产,也就相当于接过了凯茜的遗愿。
亚当斯听到他同意,脸上流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不枉自己跨越半个地球来到这个冰天雪地的城市。
“好的,张先生,刚才你口头答应了,不过我们还是有正规流程要走。因为我来之前不清楚你的具体地址和电话,同样也不知道你是否会接受这份特殊的遗产,因此没有带来那八只猫,它们目前处在宠物寄养中心的妥善安置下,张先生签署完这些文件之后,我会立刻安排空运。”他说道。
亚当斯从公文箱里又掏出小型摄像机和三脚架,解释道:“签署过程需要全程录像以作公证,可以吗?”
这个美国律师给张子安的感觉是非常专业,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相关事物了。亚当斯的询问只是礼貌性的,或者说只是提醒一下张子安,这时候肯定是不能拒绝录像的,否则就相当于拒绝了这份遗产。
“可以,请。”张子安说道:“需要我帮忙吗?”
亚当斯环视一眼店内,“最好有一张空桌子,还有两把椅子能让咱们相对而坐。”
收银台上摆着电脑屏幕、读卡器、送给顾客的新手饲养宠物指南、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无法满足亚当斯的要求。
“请来楼上吧。”张子安领着他来到楼上的起居室。
“这里可以么?”他指着沙发和茶几问。
“好的,完全可以。”
亚当斯放下公文箱,支起三脚架,架起摄像机,请张子安坐在沙发上,他自己则调整了一下焦距,测试了麦克风没有问题。
“张先生,你肩膀上那只鹦鹉……”他指着理查德苦笑道,“可否请它暂时离开下?这样显得很不庄重。”
理查德不等张子安发话,便折腾着翅膀落到房顶吊扇的扇页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
“哇!好聪明的鹦鹉!它能听懂我说话?”亚当斯惊讶地张大嘴巴,这是他进入宠物店以来第一次失态。
“嘎!本大爷还会说话呢,你这蠢货!把嘴闭上,否则小心鸟粪掉进嘴里!”理查德闲得蛋疼,低头搔啄着胸前的羽毛。
亚当斯赶紧把嘴闭紧,似乎还真怕理查德往他嘴里拉屎。
“真是神奇!张先生,你是怎么训练这只鹦鹉的?”他抿着嘴问道。
“这个嘛……一言难尽,总是很麻烦就是了。当然,多少还需要一点儿天赋。”张子安瞪了理查德一眼,警告它少出一些风头。
“我想也是。”亚当斯信以为真,提醒了一下张子安后,就开始录像。
他将文件摊开在茶几上,给张子安解释每一份文件的意思,然后指导他在哪里签名。因为涉及到跨国遗产,而且还要将八只猫运过来,运输过程中要保证这八只猫不会意外死亡,否则会影响到遗嘱的执行和律师事务所的信誉,手续过程比普通的遗产继承更加繁琐。
亚当斯不厌其烦地详细讲解,张子安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向他询问。
张子安一开始还有些担心,那八只猫在运输过程中会不会遇到麻烦,比如出入境检疫方面的问题,甚至还打算提醒亚当斯不要走首都国际机场这条路线。
然而他没想到,亚当斯在来中国之前显然做足了功课,无论是合法避税还是规避检疫这些方面,都讲解得头头是道,比张子安懂得还多,可谓是钻法律空子的行家里手……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顾客是真心喜欢这样的律师,因为显然是把顾客的利益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只要给够了钱,其他事就可以高枕无忧。
万恶的资本主义呀……
等回答完张子安的所有疑问之后,确认张子安没有异议,亚当斯便指点他应该于哪里签字确认,另外还签署了一份委托书,授权亚当斯代为处理这些猫的转运事宜。
等一切搞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左右。
亚当斯停止录像,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
“啊,差点忘了。”他又从公文箱里取出挺厚的一叠文件,装订得整整齐齐,“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张子安接过来翻阅了一下,表示看不懂上面的英文。
“嗯……应该是那八只猫的血统谱系,这方面我不太懂,是整理瑞恩女士遗物时找到的,我想应该连同那些猫一起交给你。”亚当斯耸耸肩,“当然,如果没用的话,张先生你可以自行处理。”
张子安一愣,这些是正规种猫繁育过程必不可少的东西——往小里说,有了这些就可以避免种猫之间的近亲繁殖;往大里说,这些可以进一步优化阿比西尼亚猫的血统,以诞生出更优秀的下一代。
这些文件就相当于凯茜十几年来的繁育日记,记载着她的经验与教训,只要等巧克力色阿比西尼亚猫被CFA承认,就能以此来申请血统证明。
他翻阅这些手写的文件,仿佛看到凯茜在无数个孤寂的夜晚握笔伏案的身影。
“谢谢……这些很有用。”他说道,“谢谢你带给我。”
“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告辞了。”亚当斯与张子安握手,又抬头望向理查德,“嗨,小家伙,再见!”
理查德站着打盹,根本没有理他。
亚当斯将录像机、三脚架、签署的文件逐一收拾进文件箱里,张子安用眼光一瞥,注意到文件箱的底层压着一张照片,照片的角落里露出一丛美丽的银发。
“那是……凯茜的照片么?”张子安问道。
“啊,你是说这个?是的,因为你和瑞恩女士只见过一面,我担心你忘记她,于是带了她的照片来。”亚当斯闻言知意,从文件下抽出照片,“你想留下它么?”
“可以吗?”
“当然可以。它是你的了。”他将照片递给张子安。
照片上的凯茜,坐在自家院子的草坪上,怀中抱着温蒂,身边被其他七只阿比西尼亚猫环绕,面对对着镜头,笑容非常灿烂。
“谢谢。”
张子安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向亚当斯表示感谢了,这位细心周到的律师几乎想到了一切细节,也让张子安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他找来一个没用的旧相框,擦干净尘土,将凯茜的照片安置进相框里。亚当斯收拾好文件箱,一直注视着他。
“抱歉,让你久等了。”张子安说道。
“没关系。”亚当斯微笑。
张子安拿着相框,比划了个“请”的手势,“我来送你出去。”
他们一起回到楼下,张子安请亚当斯稍候片刻,他环视店内,最后选择了躺椅后面的一个置物架,把相框端端正正地放在上面。从这里,天国的凯茜将随时可以看到她的猫于店内玩耍的样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张子安把亚当斯送出了店外,目送他乘坐的出租车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这才返回店内。
他重新坐回收银台旁的椅子上,目光一扫,却惊讶地注意到鲁怡云正在全神贯注地绘画,仿佛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眼中只有绘图板和屏幕。
电脑屏幕上,张子安茕茕孑立于风雪中的背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可惜一点儿也不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