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文的艺术狂奔之路终于开始减速了,”BBC的评论带着一点遗憾,一点调侃,更多的是理所当然和松了一口气的意味。
而这时,离《父亲》在巴黎苏富比秋拍上拍出1.35亿美金天价之后,已经五年了。离他画出《黑龙潭和画室的窗外》,已经七年。
“自从林海文意外走上了绘画之路,这位史上从未出现过的超级天才人物,以两三年一个飞跃的速度,近乎火箭般地飞升为当世最具权威的艺术家,不论在艺术评价还是市场认同方面,均是如此。而这一切,甚至还只是他艺术和商业王国中的一部分。
我们见过天才,却没有见过如此天才的天才。
而这位天才,如今终于让我们稍稍松了一口气,在他创造的令人叹为观止的源古典主义绘画流派走入成熟期之后,林海文没有再继续前进。尽管他的技法越发成熟,他的作品越发让人心神动摇,他的流派也越来越深得人心他离自然女神已经只差那么小小半步了。
但七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走出这半步。
或许真的如同加斯佩·琼斯所说,尽管这一切都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显得那么匪夷所思,但我仍然深切的怀疑,人类,是否能够继续向前,林海文或许已经是离神最近的人类了,甚至他已经看见了天国。但他仍然只是一个人,并且我们永远都不可能进入那个世界,跟神并肩而立。
不过不论如何,不论林海文是否能够更进一步,但他创造的伟大高度,已经足以让古典画家们去攀登了截至目前为止,包括两位德高望重的顶级艺术家格哈德·里希特和加斯佩·琼斯,也依然没有能够进入林海文定义的第三重境界。
这个世界上,源古典主义流派第三层,也就是处于成熟期的画家,依然只有林海文一个。他的弟子王鹏,唐城、佩内洛普,也许是离的最近的,但也只是近而已。
格哈德·里希特说:也许十年后,也许一百年后,会有人进入其中,但也有可能,根本没有人能够重复林海文的神话,不论你有多么接近成功一刻我不知道。
是的,林海文能否更进一步的区别,只在于他会不会从伟大,变得更加伟大。”
BBC的报导产生了很大回响。
这五年来,源古典主义在越来越多的高等院校成为一种既定流派,也有越来越多的青年画家投身其中,巴黎高等美院的林海文研究中心甚至在去年成立了一个基金“林基金”,用以从全世界范围内遴选最具潜力的流派内青年画家进行表彰。
对林海文画作的研究,也渐成显学国内甚至有博士专门研究这一选题。
但这个领域的擎天巨峰,确实如BBC所说,让人有些遗憾,也让人松了一口气。
“停留在那里的林海文,比狂奔着的他,更让人有追逐的信心”一位青年画家评论说道:“尽管我们期待他开辟出更光辉广阔的大道,但慢一点,慢一点,他还有大把的时间,而我们却太怕时间不够用了。”
黑龙潭恶人谷画室,已经成为全球艺术的圣地之一。
黑龙潭湿地公园内,各类艺术活动也层出不穷,人们对这里的建筑、雕塑、布局统统都以艺术的眼光来要求,所以这两年,这里建了一些新建筑,也拆掉了一下旧的,变得跟五年前不太一样了。
唯独恶人谷画室,始终不曾改变。
“小朋友们,看到没有?那里就是林海文先生的画室了,林先生每天都在那里面进行创作活动,很少离开。”导演细声细气地给一帮小孩、家长介绍着。
这些小孩都是全国学习油画的小苗子。
就像高考生拜文庙一样,他们也来拜恶人谷,里面的就是他们心中的圣人。
“我们看到的黑龙潭,就是林先生作品里头的黑龙潭了,大家可以从这个角度看一下,是离原作最近的一个角度。”
导游话声刚落,家长们就纷纷掏出手机、平板,甚至还有准备充分的,拿出了彩印的《黑龙潭》来,跟自己的小孩子开始比对角度,时不时发现一个对应的景,就非常兴奋地惊呼一声。
“这里这里。”
“是这个是这个。”
接着就非常满足地离开了。当然也会有些家长不死心,想要问问能不能有机会偶遇一下林海文。导游都会很残酷地告诉他们林先生有时候好几天都不出画室,即便出画室也是从地下车库直接上车离开的,外人是肯定碰不见的。
她自己当了三年导游,连林海文一面都没见到过。
而此时黑龙潭画室里头,国内近两年颇出风头的青年雕塑家哲昇,从窗户里头向外瞅了瞅:“虽然这窗户贴了膜,但还是有点让人起毛啊,天天一帮人在外面瞅你,你也不跟管委会交涉一下?这太近了吧?”
“他们来说的时候,胆战心惊的,可怜巴巴,我都不忍心说。”
“你不忍心?”
“不然呢?”
“没事,呵呵。”
“话说你今天怎么又窜过来了?”林海文一脸胡子拉碴,头发跟野人一样,就是两个眼睛亮的很,跟探照灯似的。
哲昇看看他:“这不是祁卉说你快疯了么,我来送送你。”
“滚吧。”
“说真的,你这样真不行,你都到这个高度了,再不能调整好心态,真的分分钟就疯了。”哲昇还是挺担心的,祁卉说林海文已经一个月没有出过画室了,吃喝都是弟子送来的,他也不说话,也不让人靠近,一直画画画,要是突然倒地暴毙,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他们这帮朋友里头,也就哲昇还算独立一点,不是他的弟子门徒,祁卉就把他请来了。
结果哲昇一来,虽然看着是寒碜了一点,不过还算正常。
人站在画板前。
画板上铺着一块白布。
上面油彩斑驳哲昇想着,要是这块布被拿出去拍卖,估计几百万美金也是打不住的吧。
“画完了?”
“嗯。”林海文微微点头,突然一笑:“哲昇,你还记得么?我画完《黑龙潭》的时候,也是你第一个过来看见的。现在我画完《浴火之河》的时候,你又是第一个,你个玩雕塑的,不觉得很浪费么这么史诗般的时刻。”
“卧槽。”
哲昇都来不及跟他斗嘴了。《黑龙潭》是什么,是源古典主义第三层成熟期的标准谁达到了《黑龙潭》的标准,谁就进入了成熟期,迄今为止,还没有第二个人出现。而他至今还记得,第一眼看见《黑龙潭》的时候,那种震撼和洗刷视野的感觉。
那如今按照林海文的意思。
“《浴火之河》?第四层?”
“是的。”
那真是史诗般的时刻了。
“能打开么?”
“嗤,当然,不然呢。”
“我怕它飞了。”哲昇没有说笑的意思:“真的无法想象。”
“那就看看吧。”
林海文没有犹豫,一伸手将白布扯开,露出下面的画来。
“那是一捧火,那也是一条河,那是一个舞动的精灵,那也是一座静谧的观音。”哲昇后来在采访中如此描述自己第一眼看到《浴火之河》的感受。
这幅画乍一看,竟然更像是抽象派的作品,但很快,哪怕你是个毫无艺术根底的人,也很快会发现,不,它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种抽象的、现代的,它依然是古典的,因为它的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不突兀,而且极美。
它是在水面上燃烧的火,也是在火焰里游动的水。
它是跃动的,也是凝固的。
它是野性十足的,也是宝相庄严的。
它是一朵火焰,也是一座神像,它是一片颜色,也是一座世界。
“我没法跟你具体地形容它,我发现我做不到。”哲昇随后补充道。
事实上,确实如此,在黑龙潭,他嘴巴张合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我,到底,我的上帝,这是他权杖上的圣光么?怎么做到的?这么,这么精致?”
“不,”林海文否定了这个莽撞的描述词:“不是精致,是巧合。”
“巧合?”
“对,巧合,这世间最美的就是巧合,如果我们能够抓住巧合,就能创造出最美的作品。”林海文的声音都带着悠远的意味。
“抓住巧合?怎么可能?能被抓住的还能叫巧合么?”
“是的,是这样的。但只要你把一切都准备好,一切都到了该到的位置,巧合就会如约出现比最精准的计算机还要守时和恰到好处。”
哲昇无言。
“你看看这里,”林海文指着《浴火之河》的一个小部分:“我在这里用了三十六层轻重不同的罩染,这边是三十七层,这边只有六层,然后我用铲刀这么一刮,从这个角度,这边,不要歪,不要轻也不要重,然后你看到没有,这里就像一片鬼斧神工的丹霞地貌,奇观出现了。”
“需要这么精准?”
“是的,过去五年我试过无数次,直到我的眼睛,我的手,我的心终于告诉我这些数字,一切都对了,他们,这些可爱的小精灵,终于愿意出现了。我有一种感觉。”
“什么?”
“我们这个世界诞生之初,也许是一样的,当宇宙、时间、规则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再有一阵宇宙波纹荡过,这些小精灵就出现了,再然后,生命也出现了。”
“是这样么。”
林海文画出第四层源古典主义作品的消息,就像是一个原子弹,被投到了地球上蘑菇云举世可见。
那些权威媒体,那些重要人物,仿佛刷屏一般地公告这个消息。
绘画的世界又被近乎无限地拓展了。
拖尼特教授第一个赶赴华国,罗杰教授也是如此,常硕、戈特利布等人也不落人后,几位权威艺术评论家只是稍微晚了一点点。
格哈德和老加斯佩年事已高,家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让他们长途跋涉,就只能通过科技手段了。
不管来的快慢前后,他们基本上是同一时间看到《浴火之河》的,因为林海文在睡觉,睡了三天,所有人都在等他解开那张白布除了已经看过的哲昇。
林海文醒来,看到这些或者年少,或者年老,或者华人面孔,或者外国面孔,但都眼睛睁大盯着他的人,没忍住笑:“你们看着真像是一群等着我喂食的大鹅。”
“赶紧吧。”
“好。”
揭开,沉默。
然后拖尼特说出了这幅画日后最经典的一句评语,也是最能概括它在绘画史上的地位的评语:“你找到了打通古典和现代主义之间那扇门的钥匙你终结了现代主义。”
“哈哈哈哈。”
林海文仰头大笑。
这是实情。
他战胜了现代主义。
《浴火之河》是源古典主义的名作,也是现代主义的名作,它是精心设计的美丽化身,也是天作之合的灵光一瞬这灵光不是来自于某一个画家,也不是来自于某一个个人,它来自自然,来自天,来自地,来自这世间的一切生灵共有的秘密生命。
而这,是现代主义的归宿,却只能从源古典主义到达。
所以拖尼特说他终结了现代主义。
因为殊途同归,我道唯一。
格哈德和老加斯佩在遥远的欧洲和美国大陆,看了很久,后来甚至请求林海文将画作寄去林海文答应了,几个月时间,《浴火之河》辗转欧美,被顶尖的人物们现场观摩。
“现代主义死于今日,源古典已然永生。”
两年后,《浴火之河》上拍苏富比海城春拍,以5.8亿美金的震撼天价超过达·芬奇名作,位列史上全球艺术品价格榜榜首。
十二年后,《浴火之河》再上拍,价格一跃超过10亿美金,被称作“能够位列《财富》亿万富豪榜五百强的画作”。
二十三年后,56岁的林海文骤然宣布,将放下画笔,不再创作。
源古典主义神秘的第五层,他是否已然突破,从此成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