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是块宝地,土地肥沃,物产富饶。大金数百年来,把这里列为禁地,长时间不放开移民,旗人自己又不事生产。积年累月,地广人稀,导致野兽大量繁殖。按本地人说法,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内地里人多地少,此地则是反过来。所以我有一个想法,让他们彼此调剂一下,把内地的百姓往关东运。当然,这里是苦寒之地,要是单纯靠自己空手来闯,对于普通人而言,颇为凶险。现在有总督徐菊人支持,官府安排调度,筹措物资,给移民分发农具种粮,这关东移民就有了条生路。”
赵冠侯介绍着自己这段时间,转战关外的见闻。铁勒扶桑,都对关外虎视眈眈,觊觎这块宝地,而大金国力贫弱,无力守土固然是一方面,地广人稀,无力镇守也是个重要原因。如果人口发达,土地自然而然可以得到开发建设。不管是兴建农业,还是建立工厂,修铁路都离不开人。未来如果开战的话,募兵拉夫,自然也是人口越多,越容易办妥。
铁勒人的黄铁勒计划,就是把本国之民,向关外迁移,配合军队,武力垦殖,逐渐蚕食辽东领土。扶桑人的手段,与铁勒人的相差也不多。只是这次两国开战,扶桑人虽胜,但伤亡巨大,元气已伤,短时间内,不可能大搞武装移民,靠暴力开垦占领关外之地。
可他们既然得了辽东战事的胜利,未来肯定要在关外修路挖矿,这也离不开人力,是以大金移民,扶桑人也无力反对。
山东的经济搞的颇有声色,吸引了大批的移民前来,赵冠侯就准备从这些百姓中,招募一部分,由官府组织,来开垦关东田地。这件事他已经与徐菊人商议过,后者对此并无异见,并愿意尽力支持。赵冠侯寻找的另一个力量,则是董骏。
一如大盛魁在西北的经略一样,四恒在关外,也已经铺开了摊子。赵冠侯带着部下在关外打游击时,对于各地的道胜银行大肆洗劫,令道胜损失惨重。四恒作为纯粹本土钱庄,对于基层百姓来说,比洋人的银行更受欢迎。加上与正金银行合作,业务开展的颇为顺利。
除去钱业,四恒在关外开设货栈,商铺。在关外收购皮货,人参等特产,又把关内货物运来关外销售,由他们担任这个移民的差使,颇为适合。且因此能与衙门搭上关系,对四恒未来也大有好处。
当然,这里也有个不可为外人道的原因。在关外的业务颇为重要,业务量也大,董骏作为当家,就得长期坐镇关外,等到稳定之后才能寻找替手。这一来,山东的四恒就又成了锦姨娘做主,身边没了看守,与赵冠侯就又能明铺夜盖,暗渡陈仓。
简森的银行如果在里面插上一手,在关外可以占领一份市场,等到将来,不难大举进占,抢夺自己的市场份额。她略一思忖“我会尽力帮助徐总督办理移民的事,但是我只要电力这一部分,暂时不会进入其他市场。这是我和正金银行之间达成的协议,你要知道,这一次为了关外战争,扶桑的经济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地步。如果战争再继续下去,扶桑的财政很可能破产。在战争结束之后,如果不能获取好处,他们在国内没办法交代。所以,他们派出特使,跟我交涉过。作为报酬,他们会提供给我一些优惠。”
“比如”
“比如扶桑为这次战争所囤积的军火。你的部队军火现在可以自给,不过,我考虑到未来,军火总是越多越好。扶桑愿意低价处理给我一批武器弹药,我和扶桑订立了合同,把这部分军械运到山东。你在这里待的越久,恨你的人,也会越多。就算是你的姐夫,也不会希望你长期滞留在这。亲爱的,你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现在该离场了。”
“我懂宝贝,我留在这,别人就不好过来。我万一要是在这当了巡抚,不知道多少人会眼红。可是他们真是想错了,我的家人都在山东,我在这当什么巡抚。我想搭你的船回去,至于部队,慢慢再走。”
“放心吧亲爱的,我已经给你留好了仓位,在回去之前,你还是先准备好礼物。你们太后的生日又快到了,你不能两手空空的去给她拜寿。你们的国家,正在酝酿着新的改变,讨好太后,你才能从中攫取利益。而我……也可以靠你,而走的更远。我们两个合作,将是最完美的拍档,不管在任何方面。”
张雨亭与董骏,都赶来送行。有张雨亭这个地头蛇照应,董骏以及未来的华比,在关外都能保证经营顺利,不受什么刁难。反过来,张雨亭也需要这两路人马的资金支持,简森又帮其备办了一批枪弹,另有十余门大炮。赵冠侯则也向张雨亭提了个要求,关外林木茂密,等到战时平息,请张雨亭组织人力伐大木运来山东,山东自有高价收购。
原本的关外木料商人,因为战争都已经逃的差不多了,因此事情极为好办,张雨亭点头应诺。不但是木料,包括马匹,他也会尽量帮忙想办法订购,于山东而言,现在关外,已经成了山东一个物资供应基地,未来的良马大料,算是有了来处。
赵冠侯的船到津门上岸时,已经是九月末,下船之后,先安排凤喜住店,随后直奔直隶总督衙门。他是袁慰亭一系,此时即使是祝寿,也得先拜恩主。礼物中,第一份就是送给袁慰亭的礼,另有一份则是送义姐沈金英。
津门与他离开时,又有变化,城里铺了电车轨道,有轨电车往来穿行。百姓们看这东西的眼神,已经很平和,丝毫没有奇怪之色,看来已经接受了这个金属怪物。道路两侧,线杆越来越多,身穿制式井服的巡警,往来巡逻,脸上都挂着僵硬的笑容。不管情愿或是不情愿,微笑执法已经成了新式警查的一条纪律,没人敢违反。
袁慰亭年纪不小,又要应付沈金英这等尤物,每天离不开人参鹿茸滋补,赵冠侯自关外回来,这样的东西自是不能缺少。一份哈士蚂,十几根野山人参外加几对鹿茸,乃至鹿胎、熊掌等补物,皆是送给袁慰亭的礼。送与沈金英的,则是二十枚上好东珠。
在他转战关外时期,朝内已有变化,王文召年老力弱,不能胜任,告老还乡。朝廷里除庆王掌枢外,以旗人世续为军机,又补张香涛入阁,形成庆王、世续、张香涛、翟鸿机四军机的局面。后由庆王保举,袁慰亭以直隶总督的身份,也入朝为军机,仍旧兼任直隶总督之职。以直隶为主,朝中为辅,是以到总督衙门还是能见到他。
二人见面,先道恭喜。袁慰亭未曾青一衿的白身,居然得以入阁当值,亦可说到了人臣的顶端,再无他望。饮水思源,今日的成就算起来,都是当日赵冠侯劫驾山东的功劳,此番到关外,又为朝廷挣足了面子。
明面里,消灭了一直破坏柔然垦殖,骚扰关外的柔然叛匪,将一干匪首剪除。暗里,则是在扶桑人那里买了好,也让扶桑人见识到大金不容轻侮,态度上,也缓和了许多。
此战扶桑铁勒,两败俱伤,未来的政策上,必然有所缓和,于朝廷在关外收权大有好处。袁慰亭力主联扶桑抗铁勒,此一番豪赌大获成功,且有了军队的表现,与扶桑人谈判时,也就多了筹码,交涉好办了许多。
这当然是前军的功劳,可新军所取得的成绩,都无法抹杀袁慰亭练兵的功劳,赵冠侯又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人,这一功,他必然是可得的。单这一个功劳,就让他在军机处大有面子。因此两下见面,他的脸上也堆满了喜容
“大家自己人,不用那么客气,恭喜是应当的,但不光是你恭喜我,我也要恭喜你。程月为你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不像十格格那次那么危险,你又添了个千金,可喜可贺。这次你在关外,做的很好,就是那帮扶桑人见了我,现在都要客气三分。朝廷开报禁,南方的葛明党就在报上写文章,说什么民族气节,国家尊严。说咱们搞局外中立,是丢脸。可什么是国家尊严把实惠得着,让洋人不敢小看咱们,这就是国家尊严,谁又敢说不是了。这次回来,我要好好保你个前程……话又说回来,有庆邸在朝里,你的官职,他就能保了。”
“庆邸那里,是他来保,姐夫的栽培,才是主因。没有姐夫,也就没有我的今天。小弟岁数小,做事糊涂,在关外惹事生非,海翁那里,还不知道怎么生我的气,回头还得有劳姐夫,替我说点好话。”
“没什么妨碍,卜五兄是个书生性子,遇事爱走死脑筋,你不要与他较真。你们两下有什么冲突,也由我来调停,不会有事。你这回先别忙着回家,跟我进京给老佛爷拜寿,慈圣那里,必有封赏下来。寿礼,你已经备好了吧,这应该不用我嘱咐。我要跟你说的是,除了庆邸以外,北府那里,记得单备一份,你与福姐有点旧交,这个关系一定要维持。”
其所说的北府,就是醇王府,醇王为皇帝五弟,与天佑帝手足情重,连带着对袁慰亭就无好感。两人一个宗室,一个疆臣,素无往来,这次特意提到北府,想来必有缘故。
赵冠侯道:“姐夫放心,寿礼自然是被好的,都是关外土产。有貂皮、人参、鹿茸、东珠……这些东西自从铁勒人占了关外,宫里也得不到补充。这回送上去,一来价值昂贵,二来,也表示关外重归我大金怀抱,慈圣必然欢喜。您特意说到北府,那边,莫非有什么动静”
袁慰亭拈髯笑道:“福姐跟十格格一样,肚子里有动静,刚刚给醇王添了个男丁。”
赵冠侯点点头“这个男丁……莫非是老佛爷又要立大阿哥”
“这个孩子太合适了,一是岁数合适,二是身份合适。五爷和皇帝是亲兄弟,他的儿子兼祧两房,比起当初大阿哥要合适的多。万岁爷的龙体欠安,已经几次向民间征医,要我看,不管万岁这回身体如何,未来的江山,必是醇王府这位来坐。到那个时候,福姐就是本生母,这个关系现在不弥缝好,还等什么时候”
袁慰亭又笑道:“我跟你交个底,趁着这次太后过寿,我准备上一道折子,在直隶,成立练兵处。咱们大金要想强大,必然得有强兵才行。这次扶桑铁勒,两个国家有仇,却在咱们的国土上开战,归根到底,还是咱们的兵弱。若是我有强兵在手,谁又敢如此放肆而现在全国养的兵很多,济事的却没有多少。关外有警,你就要从山东赶到关外,因为除了你,全国就拿不出几支可靠的队伍来。大佬那里已经透过风,会支持咱们,这练兵处一立,整个大金的军队都要动。”
赵冠侯心知,这练兵处不是之前练新军可比。练新军不过是一城一省募勇招兵,而练兵处是全国性质的军事最高机构,对全国武装力量进行重新的选拔裁汰,然后再行改编,其地位尤在当日两洋之上。
袁慰亭原本只是个按察使,如今官符如火,志向也大,竟是想要超过北洋前辈章桐,做一做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这其中,是否受了拿破仑传的影响,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赵冠侯不能泼他的冷水,只留神静听,袁慰亭道:“新军军制,与旧军不同,首要者,就是要同一。军制同一,军饷同一,器械同一,军法同一。令行禁止,上行下效,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各自为政,你唱我你的歌,我念我的经。一国之师,彼此互不相通,甚至京里调动不了外省的兵,导致各地督抚各自为政,挟兵自重,这万万不行。你且看看,这个条陈的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