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骑兵营人事权经理权都在自己,官府并不过问,但同样,也不会有太多热情投入。一次性给她补发了半年军饷,又补充了几百条滑膛枪,其他就不再管。孙美瑶心里有数,这是袁慰亭卖赵冠侯面子,下次再要粮弹枪支,就不会这么容易。这点家当如果是当土匪,自然是够了。可是要想真正起到主力部队的作用,那还差的远。
虽然山东爷们号称好马术,可是跟赵冠侯带出来的骑兵哨一比,就根本提不起来。那些什么墙式冲锋之类的词,没听过,也不会。那些平日里眼睛长到天上的马上豪杰,经过筛选之后,骑兵营里的骑兵只保留了一个哨的建制,还都得从头练起。
要想让兵练的像武卫右军一样强,可以震慑住洋人,就得买洋马,购洋枪洋炮。赵冠侯可以从自己的部队里拨发出一部分物资下来,但是孙美瑶心思重,总是觉得还是自己有一些小金库更为放心。是以她剿匪,既是为了扩军,也是为了搞补给粮弹,为将来发展打基础。
小李曼与一年前相比,成熟了许多,并没有因为汉娜悔婚的事迁怒于赵冠侯,普鲁士兵工厂的生意,最终还是谈成了。这其中固然有李曼报答的成分,另一方面,也出于坎离二拳势力日盛,山间地头,到处可见红色头巾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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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普鲁士人而言,其兵力只能驻防胶州,可是拳民兴旺,袭击教堂,攻击侨民,使普鲁士对华利益大受影响。要想剿灭拳民,袁慰亭这种开明官吏,比普鲁士部队更为合适。这个兵工厂的建立,属于两下各取所需,双赢格局。
普鲁士的银行在兵工厂占四成股份,一成半为华比银行股份,官股占四成半。其规模不能与江南制造局与汉阳兵工厂相比,但是设备先进,技术人员全为洋员,又有普鲁士供应原料,未来发展大有可观。
由兵工厂制造的枪械,购买价格比购买普械为低,有赵冠侯的关系,也可以保证优先拿货。但是这些优惠条件再多,最后也得用真金白银来买。
孙美瑶这个骑兵营,实际兵力已经差不多达到八百人,编了七个哨,包括一个骑兵哨,一个营属炮兵哨,一个辎重哨,外加四个步兵哨。而朝廷发放粮饷乃至武器,是只按额兵数字发放,只发四个哨的饷,其余一半的粮饷武器,就得自己想办法。想要购买好枪就得用钱,日常养兵练兵,处处都是开支,她又不能重操旧业,筹措粮款,就只能靠着打过去同行的秋风。
赵冠侯也知,袁慰亭对于孙美瑶扩军肯定了解,但是却不想过问。事实上,他对于武卫右军先锋队的扩军,向是持装聋作哑态度。只要这支部队他能掌握住,就不怕你扩充,不管扩充的多大,最后都是自己碗里的肉,于他并无妨碍。
当然,这里有一个前提,就是招兵不能搞成多多益善,导致冗兵过多,反而拖累部队战斗力。赵冠侯选兵标准严格到苛刻的地步,搞的孙美瑶有时都觉得他有些过分。直到那一哨步兵居然打散了三倍于己的匪军之后,她才知道新军的成色到底有多强,于是挑选士兵以及训练上,丝毫不肯放松。
这样的部队,于袁慰亭而言自是极合心意,只是他不可能因此就特意拨款养兵。按他看来,既然赵冠侯与简森有关系,那就靠自己的本事,让洋寡妇投资,养他小老婆的部队,至于能否成功,都对自己无害。
于孙美瑶这个管带看来,让自己手下这些土匪不再四处打抢,还要严守军纪,严格训练。除了以督导队大刀砍的人头滚滚外,就是要把军饷跟上,确保粮饷军资无匮,这才是保障。
兼之,官府补充的都是滑膛枪,而她想要的是威力更大的线膛枪,最好再有一部分米尼步枪。至于骑兵方面,应装备卡宾马枪,军官全换成左轮。
骑兵营属炮兵只有两门两磅炮,威力也不够大,骑兵胸甲也不足。但是要想实现这些换装,就都得自己掏腰包,想搞钱,就只能去黑吃黑了。
赵冠侯看着礼单,这里面固然有现洋白银金条等等,但也有一些洋货,以及丝绸、甚至是古董类的物件。他指着这一部分道:
“字画、古董,还有一些金条,拿出来孝敬袁大人。这也是你应有的表示,你看那要挂面,他也是个绿林出身,现在都做到了翼统制,靠的就是会做人。你也得学聪明点,不能光积攒家底,也得学会了送礼。打点好了大帅那里,你这边的军械,他也会拨一些下来,比自己买合算。”
“我知道,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算不为我的骑兵营考虑,也得为你着想。”孙美瑶熄灭了烟袋,想把它扔了却又舍不得,最后只好插回腰里。
“我男人才是个标统,太小了,你该当翼统制。所以这些东西,就算为你买前程,我也认了。另外,是不是该留点咱买房子?你家大婆子快来了,是不是买所房好一点。”
“买哪的房子,都不合适。我现在安定不下来,正在四方征战的时候,所以买房没用,就用华比银行的公所挺好。至于我的前程,现在这个标,是我实打实掌握在手里的,如果提拔,也许是个帮统,但是意义不大,能掌握住的,还是这一个标。还不如为你铺路,顺带买些军械呢。这次因为有保路保教的名堂,洋人对我们也很支持,洋行里可以买到一些炮和炮弹,正好给咱扩充家底。至于经费上,蒙阴这一带,既然没什么匪好打,咱们就去别处,整个山东,现在差不多遍地有匪,不怕发不了财。”
原本毓贤时代,以严刑竣法治省,小过即遭死刑,搞的山东地面上,很多地方盗贼绝迹。可是这些人并非是真的做了良民,而是逃往邻省,或是暂时雌伏,还有的则去练了拳,成了拳民。
现在袁慰亭治山东,法度以宽,盗贼便又有复起之势。再者,就是洋人最为关注的拳民,也被归为拳匪,要加一惩办。原本毓贤是拿拳民当义民看待,由于有官府支持,搞的山东遍地起坛办拳厂。现在突然风向逆转,拳民成了拳匪,百姓那里一时转不过来,山东地面就多了几十万匪人。
赵冠侯也叹了口气“这些人里,很有一些是不错的青壮,若是能拉到部队里,哪怕是当夫子都好。再说耕种田地,也离不开他们。好端端的练拳,把田地都荒废了,这就大大不该。现在大帅那里已经发了告示,将坎离二拳,定为八卦教余孽。当年八卦教攻打紫禁城,那是把箭都射到皇城里的反贼,这么一定罪,是要下死手。从吏役到保甲长,都得了钧谕,要求访拿拳民。如果这些人自己练拳杀无赦,亲属练拳,自己也要革职。民间里,谁练拳,或是赞助拳厂,就是死罪。子弟练拳,父兄要徒三年。这种雷霆手段一实行下来,拳民的势派,就大不如前了。”
孙美瑶道:“要我说这还好,最损的是他前些天,说是要在巡抚衙门设坛,把坎离二拳里,有名的师兄请来十几个,等到他们上法请神之后,当场以洋枪试法。连那个朱红登在内,一个没剩,挨个用枪打过去,结果全都是一身窟窿,当场交代。现在一面禁止练拳,一面派了人拿大令四处去请师兄,谁要是能施法成功,袁慰亭就带头练拳。这手可够损的,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掌柜的,这主意可不是我出的,是袁大人自己想的。他在津门,不就是这么治的我们这帮混混么?这还是老办法,请君入瓮。如果不来,就证明对自己的神通没把握,如果来,就一律拿枪打死,左右都是难活。咱现在,就是带着兵去攻一攻,把这些拳匪或杀或赶,总之是赶出山东为要。”
孙美瑶一愣“怎么?你是说,咱们剿不光?”
“怎么可能剿的光?老百姓仇洋教久以,包括那些电报线杆,有人说它们坏了风水,老百姓没见过,自然就会信。这个是虚的,而实的则是电报大行,原本的驿马就大受影响,驿吏里恨它的也不少。这帮人勾结起来,不是单纯杀,就能杀的完的。袁大人的意思,其实是在山东不要有拳,至于别的省……那就随他去了。现在与其说是剿拳,不如说是赶拳,把他们往其他省赶。等到他们把其他省祸害的不成样子时,大帅治匪的成效,就更明显,到时候,便还能加官晋爵。这就是官场的盘算,跟绿林不一样,你得多揣摩着上官的意思,还不能让他知道你能把他揣摩明白了,这就是分寸。”
孙美瑶摇摇头“你们这帮人,花头真多,比不了你们。反正你怎么做,我就跟着,总是听你的就是。咱们接着要对付的,就是拳匪吧?”
“那是自然,拳匪虽然论油水不如这些马贼,可是有一节。他们攻打教堂,杀戮洋人及教民,所得战利也不少,咱们给它抢回来,就是一大笔进项。所以告诉儿郎们,打起精神,拳匪比这帮马贼更好对付。而且拳匪剿的多,洋人对咱们就能满意,到时候不管是买洋枪洋炮,还是借钱,都会方便。”
其时,山东境内烽烟四起,除了他这一支炮标之外,武卫右军先锋队的左右两翼,也在袁慰亭的命令之下,对拳民实施兜剿的策略。与以往官府剿匪,有匪即剿的方略不同,袁慰亭的战术是先与洋人在山东地图上,进行划分,然后有目的的兜剿,驱赶。这样拳民即使是逃,也没有用,会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密不透风的杀阵之中,不管哪一条路,最终都是死路。
同时,象征着死亡的巡抚衙门请贴,也送到每一处拳坛那里,邀请这些有法力的师兄,到巡抚衙门设坛。凡是去衙门设坛的,都会被邀请行法,随后就是验法。几十个师兄被击毙,每人尸体旁都贴了布告,写着试法不灵。其他的师兄既不肯去,也不肯散拳,局面极是被动,但是很快,就有着对自己有利的谣言在山东流传开来。
“袁慰亭本为黄河里,一只修炼千年的老鼋成精,化成人姓,姓氏依旧为袁。其邪法厉害,是以大师兄才会被杀。这妖魔与洋妖勾结,苦害黎民,因此山东今年无雨。这妖精每天在衙门里,要吃九十九颗活人心,大师兄只能去别处找来法宝,才能对付这妖精。”
在这种谣言的鼓动下,神拳的信徒,依旧对于不敢去试法的师兄、老师父保持忠诚,并且跟着他们,开始了向直隶逃亡的旅程。
普鲁士、阿尔比昂两国的报纸上,山东处决拳匪的照片经常出现,两国公使领事,对袁也不吝赞美之词。巡抚衙门外,写着袁慰亭名字的乌龟画像,也开始出现在了巡抚衙门外的八字墙上。
秋去冬来,今年的山东由于遭遇了数十年不遇的大旱,庄稼收成极差,无数人一夜破产,沦为乞丐、流民。天空中彤云密布,北风呼啸,山东境内,降下了本年度的第一场雪,对许多人来说,这或许预兆着明年有一个好收成。只是这雪,掩不住无数的尸体,也盖不住山野间那无数涌动的红色头巾。
鲜红如火的旗帜,渐渐在山东与直隶的边缘地带聚集,汇合,一杆赵字大旗,迎风招展。坎离二拳的总头领赵老祝,正式于河间立旗,召集部下。这支由饥民、响马、拳师组成的队伍,于大金的大势上看,不过是浪花一般微小的存在。任谁也不会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与其他微不足道的浪花汇合在一处,形成一场涤荡天下的怒潮,席卷天地,沛莫能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