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岁月如梭,一转眼,整整三十四年就这么过去了。
已经是艾纪517年。
这一天,撒远城里忽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微亮开始便在下,直到现在已近正午也还未停。
一家小酒馆的二楼,靠近窗口的桌子上摆着几碟小菜和一壶普通的酒水。一颗黄橙橙的四星珠子被放在桌面上,三只色彩斑斓的小鸟儿将这珠子当成了玩具,互相争抢着啄来啄去。
“好漂亮的鸟儿啊!”有邻座的小姑娘一直往这张桌子看,看向三只鸟儿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喜欢,忍不住低声嘀咕。
奈何那三只鸟儿除了在互相争抢桌上的珠子,压根不理周围人对它们的指指点点。
一只粗糙的手端起桌上的酒杯,送到唇边,一仰头,将辛辣的酒水倒进喉中。
喝酒的这个人看上去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他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向后披散着,有一种随意而洒脱的气质;或许是保养得当,他脸上只有隐约几道极浅极浅的皱纹,与他成熟的气质一对比,叫人不敢认定他的真实年纪;他蓄着须,硬挺而浓密,虽然不长,但也没有刻意全部剃短,似乎是只有长到碍事的时候,才会剪去一截……
中年人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布衣,衣服十分宽松,有些如衣袖、上下一排的衣扣和长裤裤脚的部位已经洗得发白,远远看去,他就像是一个早晨出来锻炼的撒远城老人——这些年,因为当地越来越强盛、名声越来越大的武仙流的影响,撒远城里的老少人们都热衷于锻炼,不求高强武术,起码也能强身健体。
他一边无声地喝酒,一边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神色平静而沉默。他那双充满了沧桑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却又会让人恍惚间觉得,这双平淡的眼睛里似乎蕴含了莫大的深情。
他的视线一直在窗外,然而窗外的人来与人往却无一人能留在他的眼中,他视线的焦点也不知究竟落在了何处,更像是仅仅在怔怔地出神而已,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他的眼神似是和这窗外的夏雨一样,飘啊飘,一直飘到了远处的山上,飘进了不知名的时光里。
大概是注意到了桌上三只鸟惹得旁人频频侧目,中年人收回视线,伸手在三只鸟边上挥了挥,手指“咄咄”地轻叩了两下桌面,他开口了,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点磁性:“自己出去玩一会儿吧!”
真是奇也怪哉,这三只鸟居然听得懂他的话一样,在他说完之后,三颗小鸟脑袋左右转了转,轻轻啼鸣了几声,在桌上跳过去啄了啄中年人粗糙的手背或手指,似乎是在提醒他待会儿可不要忘记叫它们一起走,接着便扑棱棱地相继飞出了窗外。
“呀!飞走了!”邻座的小女孩遗憾地低声说。
中年人露出一丝笑意,他伸手将桌上放着的四星球收入上衣口袋中,从怀里取了一张纸钞放在桌上,最后抓起桌子旁的一把油纸伞便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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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十四年里最初的两年,武天曾不止一次地带着自己仅有的四星球龙珠去找占卜姐姐,期望能靠她的占卜术得到其他六颗龙珠的位置。但……或许是天意,也或许是缘分未到,武天一直无法找到占卜下落,她就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不见了踪影。
大概真的是“人间”蒸发了——作为在原著中能够通行于阴阳两界的女巫师,占卜不可能一直呆在阳间,她也会需要去往阴间黄泉,或者是修行,或者是经营人脉之类的事情。
想通了之后,武天便暂时将龙珠的事情放下了。
强求不来的事情就不强求,至少……现在还未到不得不强求的那个地步。
接下来的二十多年里,武天便一直沉静在对自身武道的求索之中。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体悟武泰斗在世时的教诲,甚至还不止一次地像是那些小说家所言的那样,时常跑到深山老林中修行,感悟自然、洗练心灵。
收获是明显而巨大的。曾经他以为不会再有寸进的功力神奇般地再次提高,体内的气功仿佛拥有了灵魂一般,成为他了本身的一部分,而不只是单纯的能量。
而在这同时,武天注意到,武道境界上的精进,对于精神上的修行也有一定的反馈和促进。
因为之前时常不知轻重地过度使用万花筒瞳术,一次次精神力量的高强度负荷,使得武天落下了头疼的毛病。武天为此大大减少了写轮眼的使用,一步步地自我摸索起精神上的修业。这种修行在龙珠世界并不少见,最典型的就是原作中克林和孙悟饭在飞船上进行的精神对战法。
事实上,类似的精神修行,哪怕是在武天前前世的那个地球上,也是真实存在的。
当人在肉身躯壳上的修行达到一定的极致之后,便自然而然地追求起精神上的超脱。
武天最终摸索一种比较粗浅的类似冥想的法子。他将自己的精神完全放空,什么都不去想,不去思考,停止主观上的一切精神活动,仿佛意识徜徉在一片什么都不存在的虚空之中,世间的一切都离他而去。
往往这么“冥想”过一次后,头疼的毛病都能缓减少许。
促使武天不得不摸索精神上的修业的,还有武仙拳。在将武仙拳推演至第十拳,也就是十倍武仙拳之后,武天发现了武仙拳的第一个局限性。
在到了十倍武仙拳的程度之后,再想在战斗中使用,单凭正常水准的精神力量,就比较艰难了。
这很好理解。
使用武仙拳的时候,需要使用者集中一定程度的注意力放在体内的气上面,这样才能在战斗中发挥出数倍的爆发力。但一个人精神上的“集中力”终究是有限的。十倍武仙拳……已经强大到使用者根本无法兼顾到战斗了。
如果武仙拳是一本由浅入深的书的话,那么十倍以前,使用武仙拳战斗,就好像是手捧着一本通俗读物,一边读一边与人交谈;而到了十倍武仙拳的程度,它就变成了一本艰涩难懂的天书,每读一行字都需要耗费一个人莫大的心神,根本无心他顾了。
就这样,一方面是为了解决头疼的隐疾,一方面又是为了更好地推演和使用武仙拳,武天不得不去摸索出精神修行。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第二十四年。
在这一年,武芳芳……武老太太向她的丈夫武天,提出了分居。
武天永远也忘不了当时武芳芳看向他的眼神,那是一种……充满了痛苦和复杂的眼神。
“天哥……我已经这么老啦,你却还这样年轻……求求你……让我一个人吧……”武天清楚地记得,在这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妻子都越来越少地正视过他的脸。
这张……比他的徒弟阿拉贡,比他女儿武小薇都还要年轻的脸。
当时,武天也只是沉默地叹息了一声。他又能如何?当年的他只以为自己也仅仅是寿命会比别人长一点罢了,从未想过自己的外貌居然也会这样异于常人,否则他还会与武芳芳成婚吗?武天不知道,或许不会吧。
于是他带着一颗龙珠,带着当年那只鸟儿的幼鸟,孑然一身地离开武道馆而去了。徒弟阿拉贡和已经嫁给他的武小薇虽然很想挽留武天,但又实在不敢去面对武老太太那凄惶忧郁的神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武天的背影消失在远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回来。
直到最近,武天感知到武芳芳的气息仿佛风中烛火飘摇不定,才再次现身在撒远城中。而距离他上次离开,已经过去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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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细雨中,武天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作坊、商铺、撑大伞的小摊、匆匆走过的行人……武天与他们一一擦肩而过,向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听说了么,城里面的武仙流道馆今天关门了呢!知道为什么吗?”
“你不知道么?武仙流创始人的老夫人去世了,今天葬礼的日子呢!城里城外的道馆的弟子,可不都得去磕头上香呢!”
这样的一段交谈声也不知从哪个角落飘出的,夹杂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飘进了武天的耳朵,他始终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怅然,继续撑着油纸伞向前走着。
奇怪的是,明明他看上去走得步伐极慢,一晃眼,却已经走过一大段的距离,与许许多多的人错身而过,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他的与众不同。
很快,他已经出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