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点55分,韩博四人比预计晚了20分钟赶到金碧辉煌的鸿丰大酒店。
李晓蕾长发披肩,一身黑色的风衣,脖子里系着一条碎花丝巾,拖着拉杆箱款款走来,过道风大,长发、衣角和丝巾随风飘扬,姣好的脸庞上挂着自信的笑容,落落大方,气质不凡。
江亚男和吴娜把她当“大姐大”一般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一个一头精神的短发,带着一副窄框眼镜,身穿深蓝色风衣,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提着电脑包,一看便是学识渊博的知性女士。
一个扎着精神的马尾辫,穿着洁白色外套,笑盈盈的,皮肤白中透着红。
“郝总,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走在最前面的韩博快步迎上来,紧握着郝英良手笑看了他身边同样漂亮,同样气质不凡的杜茜一眼,侧身道:“介绍一下,我爱人李晓蕾,这位是我考研时的同学江亚男,也是我们那一批最有出息的,普林斯顿博士,现在香港大学任教。”
“韩夫人好,江教授好,宏盛集团郝英良,幸会幸会。”
“郝总客气了,叫我晓蕾就行。”看上去不像坏人啊,李晓蕾有些诧异,但丝毫没流露出来,笑眯眯的主动伸出右手。
“郝总,认识您很荣幸。”由于接下来需要帮着演一场戏,江亚男知道一点,同样觉得有些意外,她没久经考验的“李行长”那么善于交际,生怕被看出破绽,目光转移到杜茜身上。
“这位是吴娜,我家亲戚,也我从小学到初中的同学。”
“吴小姐好,欢迎欢迎。”
这三个女人不仅都很漂亮,而且一个都不简单。
郝英良轻握了下她们的手,转身笑道:“韩局,三位漂亮的女士,我也介绍一下,我的未婚妻杜茜,刚从法国留学回来的。”
“杜小姐真漂亮,郝总真有福气!”
“是啊,你俩往这一站,真是郎才女貌。”
“韩夫人,别夸了,您才漂亮呢,江教授和吴小姐也漂亮。”
“漂亮什么呀,都孩子他妈了!”
李晓蕾性格开朗,本就是一个“自来熟”,何况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放下拉杆箱紧挽着杜茜胳膊,装出一副羡慕不已地样子说:“在法国留学的,法国巴黎,浪漫之都,我以前做外贸的,去法国出过几次差,那里风景太美了,真羡慕你这样能去法国留学的。”
李晓蕾是带着“任务”来的。
杜茜同样是带着“任务”参加这个应酬的,身边这位的老公位高权重,钱中明和宗永江两个当年一起从矿区出来的老乡能恢复自由,全在她老公一念之间,不该怠慢,嫣然一笑:“让韩夫人笑话了,我只是去留学,况且法国再好也没自己的家乡好,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对,金窝银窝,不如咱自己的狗窝。”
李晓蕾什么场面没见识过,拍拍她的手,又回头嬉笑道:“亚男,人杜茜一样是留洋的,可人心里想得是自己的家乡。”
“什么意思,怎么又把枪口对准我了!”
“什么意思心里明白,伟大祖国真是白培养了你。”
江亚男噗嗤一笑:“香港已经回归多少年了,还拿我在哪儿工作说事。再说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要是跟杜小姐一样在内地有个郝总这样的未婚夫,我才不会去香港,我早回来啦。”
“狡辩。”
“韩博,看见没有,你老婆又欺负我。”
“别闹了,一路上还没闹过?这是酒店大堂,不怕郝总笑话,也不怕别人笑话。”吴娜把行李交给服务生,微笑着打起圆场。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四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
韩博耸耸肩,干脆笑而不语。
这里确实不是说话地方,郝英良递上房卡,一路把四人送上楼,安顿好再把四位客人请到三楼中餐厅大包厢。
第一次来,客随主便。
谦让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由郝英良两口子点菜。
私宴,自然不会谈工作。
只聊轻松的话题,越是轻松越能让对方放松警惕,韩博这么想,郝英良同样这么想,几杯饮料下肚,在李晓蕾三人的起哄下,回头看看羞得俏脸通红的心上人,讲起他们相识、相知、相恋的经历。
“其实我是中专毕业,19岁就参加工作,分到矿上当技术员。两年半的中专,根本没学到什么东西,一到矿区就要拜师傅,师傅家有什么事都要去帮忙。茜茜家跟我师傅住一栋楼,她当时也刚参加工作,在子弟中学教英语,一来二去就这么认识了。”
“我当时是实习。”回忆起美丽的时光,杜茜忍不住纠正道。
“对,当时是实习。”
“就这么简单?”李晓蕾意犹未尽,满是好奇。
“当然没这么简单,”郝英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道:“我家条件不好,刚参加工作工资也不高,一个月几十块钱,给家里寄一半剩下的只够吃饭。没钱买自行车,出去办事不方便,有一次想管师傅借,师傅正好不在家,急得没办法只好跟茜茜借。”
“后来呢?”
“事情办好,茜茜刚买的新自行车却被我搞丢了,两百多块钱买的,相当于我几个月工资,真跟天塌下来了,怎么找都没找到,只能步行几十里回矿区。茜茜当时工资也不高,家里条件只是比普通人家好一点,我想管关系不错的同事借点钱,东拼西凑先赔上,结果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全下井了,只能硬着头皮去她家,请她宽限几天。”
“再后来呢?”江亚男也很好奇,托着下巴追问。
“不许说。”杜茜反而不好意思了,拉拉郝英良袖子。
“茜茜,让郝总说完嘛,这又没外人,再说我们都三十出头了,又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
“是啊,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郝英良深情地看了心上人一眼,回忆道:“车丢了,对我来说是天大的事,对她家来说也不是小事,她妈急得团团转,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限我三天内赔钱或赔一辆新车。我同事从井道出来了,可是谁身上有那么多钱。
凑了一天只凑到98块钱,我记得很清楚。没办法,只能去找师傅,快到师傅家时,茜茜把我拉到一边,往我口袋里塞了200百块钱。后来才知道这200百块钱是她外婆去世时留给她的,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一直存着没动过。”
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样子,郝英良又补充道:“茜茜是她外婆带大的,跟外婆感情特别深,那200块不只是一笔钱,也是一个念想。”
李晓蕾乐了,禁不住笑问道:“茜茜,你当时是怎么看上他这个穷小子的?”
“我也说不清,再说钱是借给他的,又不是不用还。”
“不说这些了,说说你们。”
今天本来就是叙旧的,叙旧就是回忆往事。
韩博也不矫情,微笑着说起自己跟李晓蕾怎么认识的,从李晓蕾说到江亚男,再从江亚男说到吴娜。
前半部分很顺,后半部分说不下去了。
吴娜抿嘴轻笑道:“说吧,早过去了,没事,我真没事。”
“也是啊,多大点事。”
韩博点点头,继续说道:“吴娜结婚早,用我们同学的话说,就是初中刚毕业就准备好当孩子他妈了。当然,没夸张到这个程度,而且这跟我们老家当时的风俗有关,她只不过是在中专毕业后的那个暑假,在别人介绍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如破竹地跟前夫结婚了。没在老家办婚宴,没管男方要彩礼,也没管父母要嫁妆……”
本应该过得很幸福的一个女人,却因为遇人不淑遭遇那么多坎坷。
她小时候是多么出色,多么与众不同。
韩博印象最深刻的当属她的衣着和辫子上的丝带,她是记忆着那么多女同学中最懂得打扮自己的女孩子,在那个大家都没多少零花钱的时代,质地、颜色、样式,无一不随着季节每天发生着薄厚和深浅的变化她自有一套让人惊其为天人的时尚概念。
她的长辫子或马尾辫总是散发着好闻的薄荷或是栀子花味道,那是她自己用家门口地里的薄荷叶或栀子花揉碎了装在瓶子里做出来的。
当然,她现在跟以前一样漂亮,甚至更漂亮,但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扎着马尾辫、穿着淡紫色连衣裙,站在操场旁碧绿成一片的桃树下,微笑着看自己打篮球的女孩了。
韩博感慨万千,郝英良等人则唏嘘不已。
她嘴上说没事,心里肯定难受,李晓蕾急忙岔开话题:“吴娜,说说韩博,你们上中学时他什么样?”
“中学啊,我想想。”
吴娜故作夸张地想了想,轻笑道:“晓蕾,你老公是我们那一届唯一的一个文武双全的,田径几项基本全能,篮球打得出色,写一手好书法。我们同一届,不一个班,学校开运动会或是搞什么比赛。
他是班长,我也是班子,一想起他我就头疼,比不过,拿不到第一。有一次不知道什么比赛,他一进场,我们的选手代表就脸色铁青地嘟囔:来比什么嘛,还有比的必要吗?”
“是吗,韩博,没想到你还有这么辉煌的过去。”
“才知道,你丈夫我品学兼优,不是开玩笑的。”
“大言不惭,真不要脸,也不怕别人笑话!”江亚男才是真正的学霸,才是真正的品学兼优,忍不住调侃道:“老大,按理说全能到这种人神共愤的地步,且模样身高属于中等,你应该是早早就开始谈恋爱的,不追女孩子,女孩子也会追你,怎么一直拖到大学认识晓蕾?”
“拜托,我出生在农村,我是农民的儿子,想改变命运就得好好念书,哪有工夫和条件去谈恋爱。”
“这一点我深有同感,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我也是农民的儿子。”郝英良深以为然,觉得跟对面的市公安局副局长已经成了朋友,有太多共同语言。
时机差不多了,李晓蕾趁热打铁地问:“亚男,你从幼儿园到大学都是第一,你怎么没人追,你怎么没谈,怎么一直拖到今天?”
“谁说没人追的,追我的人多了去了,连田学文都追过,这事千万别跟佳琪说。只是没一个能入本姑娘法眼,不想将就。”
“我看不出那个关星伟有什么出众的。”
“你见过人家没有,没见过没发言权,就算见过也不一定有。”江亚男装出一副得意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
“我倒是想见一下,想去参加你们的婚礼,可惜他没时间。”
“江教授马上结婚?”
“三十出头,再不结婚我爸我妈真会急死。”
“韩局,江教授是你同学,关系这么好,结婚这么大事你怎么能不去?我知道你工作忙,但我觉得工作是干不完的,挤挤总能挤出时间,陪晓蕾一起去参加婚礼,顺便去香港旅游旅游。”
“是啊,你只是副局长,就算局长也不可能真以单位为家!”李晓蕾这次是真情流露,噘着嘴一脸不快。
“韩博,我也认为你应该去,其实亚男这次不是顺路,是专程来请你的。”吴娜不失时机来了一句,江亚男很默契地流露出期待的神情。
个个都劝,个个都说应该去。
韩博愁眉苦脸,几经权衡了三四分钟,拍拍桌子:“行,我明天去问问领导,如果领导同意就请几天假。”
“几天?”
李晓蕾不乐意了,扳着指头数落道:“难道出去一次,你居然只请几天假,我帮你算算,前年你休息过几天,你记不得,我记得很清楚,一共12天,其中6天我还不在家;去年休息……”
真是一个称职的警察,真是以单位为家,过去几年加起来休息时间不足两个月,但绝不是一个好丈夫。
出去查案不是跟领导请假,居然要费这么大劲跑过来跟要查处的对象“请假”,韩博感觉很是粉刺,在众人的劝下轻叹口气,一脸无奈地说:“好吧,我争取多请几天,只是争取,如果领导不同意我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