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了,照拍了,一晃十几年没见,坐坐坐,坐下来聊聊。”
“韩博吴娜你们坐这儿,锡凤,跑什么跑,我们两口子一块。秦明,别不好意思,小梅都不怕你怕什么……”
“你们成双成对,我怎么办!”周庆海不乐意了,放下相机提出意见。
“谁让女同学只回来这几个,没伴儿自己想办法,外面多得是,早一两届晚一两届没关系,只要是女的你就往这儿拉。”
“人老公在怎么办?”
“怕什么,我们这儿有警察!”
玩得最疯,上学期间也最调皮的王志苏话音刚落,众人又一次哄笑起来。
能回来多少人跟年龄有一定关系,早几届的人多,三四十岁,事业有成,有时间也有能力回母校看看。再早几届的越来越少,最早几届的堪称贵宾。晚几届的也不多,许多人刚参加工作,一个月能有多少工资,来回要路费,吃不起这高价饭。
这一届六个班四百多同学,在教室的就三十多个,有几个当年学习成绩不太好,但现在干得还算不错的站在外面。
韩博觉得这样不好,跟“同桌的你”歉意的笑了笑,走到门口招呼道:“贵龙,成伟,站外面干什么,进来坐!我们难得回来一次,今天顾校长是主人,你们一样是主人,吃完饭去你们家转转,看看嫂子孩子。”
“韩博,演出马上开始,我们在外面就行了。”
“演出有什么好看的,进来进来。”
将几位老同学拉进教室,韩博热情洋溢介绍道:“各位,贵龙现在是我们丝河最大的太阳能热水器经销商,成伟是最大的电瓶车经销商。宝进跟我家是同行,不光带人一帮工人在县里搞装修,在镇上还有一家销售装饰材料和水暖配件的店,生意做得很大,全是老板!”
啪啪啪,一阵热烈掌声,大家伙忙不迭招呼他们坐,搞得他们很不好意思。
周庆海意识到早上安排得不够周到,从看上去很憨厚的贵龙手中接过烟,大发起感慨:“现在一切向钱看,吃皇粮端铁饭碗说起来好听,一个月工资能有多少?不怕诸位笑话,我这次回来真是打肿脸充胖子。”
“是啊,上那么多年学有什么用,干一年没贵龙一个月挣得多。”
“我们部队工资也不高。”
“现在当干部不吃香,你们出去看看就知道,书记镇长这会儿全围着大老板转,人家才是‘成功学子’。”
当年品学兼优的“骄子”虽然考上中专中师或重diǎn中学再考上大学,当时不知道有多羡慕,现在看看也不过如此,一年能赚多少钱?
贵龙心情一下子好了,油然而生起一股优越感,嘿嘿笑道:“你们别这么说,我没本事,只能在家做diǎn小生意。”
“做小生意也比我强。”
管锡凤性格开朗,直来直去,由衷地说:“吴娜,你估计是我们这一届混得最好的,天峰药业华东地区经理,开宝马,住别墅,我们想都不敢想。”
“我就是一卖药的,没你想得那么光鲜。”
这么多年没联系,对她的近况一无所知,韩博忍不住问:“吴娜,什么时候改行的?”
“离婚之后改行的。”
农村不是城市,两家离得不算太远,他根本不需要刻意打听就能知道。
吴娜没什么好隐瞒的,若无其事说:“中专毕业分到一家企业医院当护士,领导介绍,当时看他人不错,家庭又挺好,就稀里糊涂结婚了。婚后才发现他家人太难相处,尤其他妈。整天吵架,日子没法儿过,一气之下离了,工作也辞了。
好不容易考出去,就这么回来没脸见人。跑人才市场,自己找工作。中专毕业,哪竞争得过那些大学生,只能做销售。从医药代表干起,跑医院,一直干到现在。说是地区经理,其实还是搞销售的。”
“有没有孩子?”
“有,男孩,今年5岁,跟他。不是我不想要,是他家不给。”提起孩子,吴娜情绪黯然。
“对不起,提起你伤心的事。”
“没什么,习惯了,别光顾着说我,你怎么样,听我妈说你参加工作之后又考研究生了,现在分到市公安局。”
“对,一个一个来,从韩博开始,有名片先发名片,没带名片留电话号码。”
“好,我先来。”
韩博掏出专门为参加校庆印的名片,一人先散了一张,坐下笑道:“我真没什么好说,别看马上三十,工作时间加起来才三年,大学毕业先进丝织总厂,在企业干小半年调入公安局,在良庄干了一年考研究生,去年八月份才拿到学位回来的。”
警察这个职业比较特殊,普通人平时不会找警察,许多人一辈子跟警察都打不了几次交道,但真是要找到警察几乎没小事。
老同学聚会,人家管你要张名片,万一将来找你帮忙怎么办,许多忙根本不能帮。
所以名片很简单,跟警民联系卡似的只有一个警徽,只有“南港市公安局技术侦查支队”这个抬头,只有韩博这个名字和联系方式,没印职务。
顾校长也知道搞太夸张影响不好,请柬上一样只印“韩博同学倡议每人500”没印头衔,同学们谁都没在意,毕竟年龄就这么大,能当多大领导,再说公安又不是党委政府。
管锡凤看了一眼,收起名片问:“韩博,这么说你这些年全在上学?”
“差不多。”
“这日子过得真逍遥,对了,听我爸说你家那位是b人。”
“嗯,大学同学。”
“有没有孩子?”
“马上有,再过三个月。”
“恭喜恭喜。”
你们知道什么,他跟县公安局长一样大!
贵龙、成伟等几个在镇上开店,经常跟派出所打交道的人非常清楚老同学有多厉害。韩博没架子,每次回来都去店里坐坐,春节还叫上一起吃过饭,韩博不说,贵龙、成伟他们自然不会说。
正聊的兴起,外面响起嘹亮的歌声。
又不是国庆节,居然放起《今天是你的生日》,顾校长一个教室一个教室挨个儿叫人,让带凳子去操场参加仪式,看表演。
跟刚进来时一样,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又刻意让二人坐一块儿。
顾校长亲自登台主持仪式,热情邀请县教育局领导讲话、镇党委书记讲话,第一任和第二任校长去世了,第三任校长健在,隆重邀请第三任校长讲话……
完了看在校的学弟学妹表演,节目估计排了很久,搞得不错,一个接着一个。
不过所有人的兴致不在节目上,难得聚一次,在台下交头接耳叙旧,每个节目结束时跟着一起鼓鼓掌。
“韩芳姐没怎么变,还是以前那样。”吴娜探头看看正跟一帮同学聊眉飞色舞的韩芳,又找到一个话题。
韩博摸摸下巴,笑道:“马上两个孩子的妈妈,怎可能没变,不过这些年她过得确实无忧无虑,没经历过什么坎坷,没遇到过什么大风大浪。”
“你遇到过?”
“我也没有。”
“你爸那么厉害,你们姐弟当然没什么要操心的事。你爱人呢,怎么不带她一起来?”
“她工作比我忙,没时间。”
“怀孕了还工作,你这个丈夫怎么当的。不过她要是来,我们就没这么多说话的机会,要是看见我俩坐一块儿,肯定会生气。”
“她不是醋坛子,没那么小气。”
“看样子很幸福。”
“幸福是自己争取的,别光顾着赚钱,赶快找一个,以你这样的条件什么优秀的男人找不到,到时候给我电话,去喝你喜酒。”
当那么多年“一对儿”,如果当年给他写写信,如果当年听家里人的托人跟他家提亲,或许……或许……可惜没或许,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也没有或许,吴娜心里酸溜溜的,越想越不是滋味儿。
可越不是滋味儿越想说diǎn什么,她沉思了片刻,突然冒出句:“你能喝酒么?”
韩博倍感意外,下意识问:“你记得?”
“一喝浑身起红疙瘩,毕业那年摆谢师宴,你不是因为喝酒去医院了么。我没见,听人说的。你这样的体质不适合当干部,当干部哪有不抽烟不喝酒的。”
“什么逻辑,难道在你心里党员干部就是酒囊饭袋。”
“看老周就知道了,当然,你是另外。”
小时候别人说归说,韩博从未当回事,毕竟男孩心理成熟比较晚,虽然有那么diǎn青春萌动,但真没往那方面想。现在回想起来,现在跟她坐一块儿,离这么近,却觉得很尴尬。
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老帅”的电话,很可能是关于贼猴子,不能不接。可这么多人全坐着,起身去其它地方接又不太合适,只能附身低声接。
“韦支队,我韩博。”
“小韩,程文明同志出了diǎn事,在搜缴雷管时发生意外爆炸,我正在往东海机场赶的路上。素英同志说你正好在思岗,请你代表市局去一趟良庄,帮我们安抚他家属。”
程疯子出事了!
韩博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切问:“韦支队,他人呢,有没有生命危险?”
“人在医院,正在抢救,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等有进一步消息我给你电话。”
战友出事,韩博心如刀绞,热泪夺眶而出,急忙抹了一把,强忍着悲痛起身走到老姐身边,跟姐姐姐夫打个招呼,跟第一排的顾校长致歉,跟一直留意他动向的姜所长指指停在门口的警车。
说走就走,吴娜愣住了,心里突然变空荡荡的。这次回来参加校庆,很大程度上因为在请柬上看到他的名字。
庞贵龙不明所以,凑过来笑道:“韩博当大官,现在是支队长,姜所长说他级别跟副县长,跟我们县公安局长一样大。”
吴娜没反应过来,周庆海脱口而出道:“副处级!”
庞贵龙递上根香烟,眉飞色舞:“对,就是副处,春节回来书记镇长都去他家拜年,好多人请他帮忙,求他办事。我也去了,不过我没什么事。他娶的b媳妇一样有本事,以前是丝绸集团b公司总经理,现在是良庄农民合作基金会董事长。
良庄基金会跟我们丝河以前的基金会不一样,人家就是银行,全县个个乡镇有她的营业厅。每天派押解车送钱,每天下午押解车来把钱运走,武装护卫,带枪押运,全县基金会的债务也归她管,我们喊她李行长……”
你是小学和初中同学,人家是大学同学。
你是制药公司的销售经理,人家是行长!
你还离过婚,凭什么跟人家比,吴娜越想越难过,老同学说什么全不知道,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