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深深。
繁华之城,灯火渐倦。长街之上,人流渐息。
自秦统六国以来,天下几乎战事。
高门深墙之户,门前时有郡县的卫兵巡逻。
虽不着精甲环首,却也是长戈肃然。月色之下,寒光铄然。
屋檐之角,黑影流窜。
一队秦兵巡逻而过,小巷之中,走出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
“堂主!”
屋檐之上,窜下了一个黑影,在女子面前,单膝而跪道。
“三娘,都准备好了么?”
“堂主,杨开的手下都被解决了。”
梅三娘低着的头抬了起来,眼中还闪烁着一缕寒光。
作为曾经亲自经历了那一夜凶险的农家弟子,梅三娘脸上,有着将要得到答案的快意。
梅三娘出身魏国披甲门,素来恩仇快意。那夜几近生死之间徘徊,梅三娘即使现在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
“我们走吧!”田言轻轻的说了一声,从小巷里走出去。
巡逻的卫队刚刚走过,一切都在田言的计算之中。她走到杨府门前,不经通报,侧门便轻轻的打开。院中的守卫已经都被烈山堂的高手制服,田言知道,她今夜的时间并不多。
杨开的修为并不弱,但是在秦军之中却是不出名。至如今,也不过是一校尉之职,爵位也不过是六级的官大夫。
在整个帝国之中,这样的中层将领多如过江之鲫,并不显眼。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初却带领着数万秦军,围剿婚宴,农家四堂堂主,无数江湖高手,都是丧命在他的手中。
夜已深,屋中还闪烁着昏黄的灯光。
田言穿过庭院来到杨开书房门前,在走廊上轻轻的拉开了隔门。
自己的家中忽然多了两个容貌清丽的女子,杨开却是没有惊讶。
“你好像并不惊讶!”
田言在梅三娘的护卫下,走进了杨开的书房。
身为官大夫,杨开有着七百亩的田地,较之一般的富裕人家,也是阔绰的多。
然而他的书房之中所陈列的装饰,却是与他的官爵并不相配。
简陋,相当的简陋。
书案都是用最为普通的榆木所做,上面摆放的竹简也都破漏不堪,绑着竹简的绳子都烂了,只能将竹简勉强系着。
“该来的总该来的,只是我没有想到,第一个找我的却是你。”
杨开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认识我?”田言打量了一下他书房中的摆设,饶有兴致的问道。
“烈山堂主!”
“既然你知道我,那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田言停止了自己的步伐,站在了杨开的面前,说道。
温婉的女子笑容款款,她身后的梅三娘却是一脸怒意,挥舞着自己手中的长镰,逼问道。
“快说!”
“我身为帝国将领,只是奉命行事。你既然已经成了一堂之主,又何必苦苦纠缠。”
“少废话。”
梅三娘挥了挥手中的巨镰,想要上去给这家伙一点教训,却是被田言伸手阻止了。
“我本以为那夜袭击婚宴的军队是秦太子所派,可是我后来追寻蛛丝马迹,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田言目光锐利,看着杨开,问道。
“那么幕后究竟是谁人指挥?”
杨开一笑,从剑架上拔出了长剑,指向了田言。
梅三娘一个闪身,护在了田言的身前,警惕着看着他。
“烈山堂主,有时候知道的多了,并不意味着有好处。我劝你,这件事情就到杨某这里为止吧!”说完,杨开竟然引剑就戮。
望着杨开倒在了地上。田言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在惋惜。
“堂主,他就这样死了?”
梅三娘的语气之中,透露着不可思议。
“燕赵之地多侠士。杨开本是燕国降将,真是可惜了!”田言叹道。
“堂主,你看。”
梅三娘指着杨开的尸体,他的袖中露出了一件异物。
梅三娘将它拿到了田言的面前,展开一看,却是一块锦帕。
上面的绘画精细,针织细腻,绣绘图纹,似是女子之物。这块价格昂贵的锦帕显然与这满屋子简陋的陈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些格格不入。
梅三娘有些奇怪的说道:“这杨开好歹也算是一个汉子,怎么会带着一件女人的物什?”
田言看着这块沾染了血迹的锦帕,眉头一皱,说道:“这好像不是民间之物?”
“堂主,什么意思?”梅三娘从小练武,对于女人之间的东西,一向不甚在意。
“看这锦帕的用料与针脚,似乎出自少府。”田言揉了揉手中的锦帕,说道。
“堂主的意思是?”梅三娘问道。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要去问一问小兰。她被分派长公子府中之前,曾经是织室之中的女婢,也许她知道。”
“没错,这的确是出自织室。”
小兰看着田言递来的锦帕,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这只是织室之中最为普通的织物,基本上每一房的女婢手上都有一块这样的贴身之物。”
“哦?”田言眉头一扬,说道:“这么说来,这块锦帕的主人也应该是织室中的女婢。”
“应该是。”小兰沉声道,“不过织室女婢出身复杂,六国的公主后妃宫女,罪官的妻子族女,都有填充其中,想要找到这块锦帕的主人,怕没这么容易。”
田言虽然是烈山堂主,江湖上很有名望,但想要调查深宫之事一二,却是根本办不到。
“堂主,我们想要继续调查,看来只能借助长公子的力量了。”
梅三娘说道。
“没错,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田言喃喃的说道,话音拖得很长。话语之中却有着别样的意味。
梅三娘与小兰看着田言,很是奇怪,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只见她在屋中踱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她问道:“云中那边的消息呢?”
梅三娘沉声道:“秦太子出塞之后,云中各地的江湖势力很是活跃。不久之前,云中其他势力的暗点都被卫庄的玄策军围剿。我们的也受到牵连,被迫撤出云中。不过最后传来的消息,秦太子还没有率军回返。”
“秦太子是仲夏出塞的,如今已经是秋末了。莫非是途中出了意外么?”田言轻轻说道,吐气之间,却是有些急促。
小兰微微一愣,却是没有说话,微微低下了头。梅三娘却是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不甚在意的说道:“谁知道呢?塞北那些地方,地势复杂,荒凉的很,有些地方就是胡人,也不敢轻易涉足。大军行进中,也常有碰到风沙迷失路途的。”
小兰看着在显摆着的梅三娘,疑惑的问道:“三娘,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学问,知道这么多关于塞北的事情的?”
“哈哈!”梅三娘一摸头,尴尬的说道:“我是听着堂里的那些老头说的。他们整天讨论来讨论去的,研究什么进军的路线,补给和成败什么的…….”
田言明白,秦太子出塞,某种意义上也是万众瞩目。因为这次军事行动过,与以往的形式都不相同,乃是纯骑兵作战。诸子百家之中,不少精通军事的学者都在看着。
只是,与他们纯粹的研究与看戏的心态不同,田言的心中却是多了一份牵挂。
“这件事情先不要传出去,我自有主意。”田言说道。
“是!堂主!”
塞上初雪。
长城之上已经覆盖着一层白霜。
长城的守军按照日常巡逻着,只是今日,却有了不一样的光景。
隆隆的马蹄声由远至今,一伍长城守军停止了自己的脚步,驻足而观。
“五长,你看,有大股骑军朝我们这里来了!”
队伍中的士兵显然没有经历过大的阵仗,惊讶的说道,语气中透露着一股紧张之意。
“少见多怪!”伍长看着这个刚轮戍来的新兵,训骂道:“快去给五百主通报!”
“是!”这个新兵很快跑进了烽燧之中,从中走出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便是守卫这座山口城关的最高长官。
那股骑兵由远至近,很快进入了一众人的视野之中。那五百主眯着眼睛,细观之下,脸上留有喜意。那股骑兵临近,有一骑脱之而出,来到城塞之下,高喊:“我乃太子殿下麾下骑都尉,速开城门准备,太子殿下将临。”
那五百主脸上有着喜意,不过还是很谨慎的问道:“可有凭证?”
那骑都尉弓马娴熟,拿着马背上的长弓,一箭射向了城关。
那五百主拔下了长箭,取出了上面的符节,印证之后,对着身旁的士兵说道:“开关!”
士兵艰难的拉动着绞盘,粗厚的绳子一寸一寸的被拉动着,巨大沉重的铜门缓缓的打开,给出了一小缝隙。
那骑都尉一骑独入,下了马之后,走上了城墙上,对着五百主说道:“太子殿下将临,速速准备开关。”
“末将明白了!”那五百主领命,问道:“殿下怎么出塞这么久才会来?”
“嗨!还不是那些个胡人闹得。我们偷袭了单于王庭,那些胡人死死的咬着我们,废了好大劲才脱身。”
“什么!”
那五百主一惊,问道:“什么?”
“无碍,我们损失了些许人马,匈奴也好不了多少。不过成果还行,尤其是那一战,我们从单于王庭抄了不少的好东西啊!”那骑都尉一脸炫耀的样子,说道。
“以前都说胡人是什么草原之狼,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帝国的骑军也比他们差不了几分!”
一声嘹亮的号角声起,带着沉重与古朴,清晰的传了过来。
骑都尉扒着垛口,说道:“太子殿下的中军来了,快开城门准备。”
五百人主看着骑军中显然的旗帜,嚷嚷道:“大开城门!”
红甲骑军很快从巨石像门中鱼贯而入,通过两峰相夹的山道,进入了之后的关塞之中。
“真冷啊!”嬴子弋呼了一口气,骑着马缓慢的走进了城塞之中。却没有想到,这城塞之中早已经等待了一名女子。
“石兰!”
嬴子弋轻声呼道。眼前的女子容颜越加的美丽,眼角之中噙着泪水,嘴角却是扬了起来,似哭未哭,似笑未笑。
直到嬴子弋的身后,走出一骑。一名身着胡裙的美貌女子骑在马上,笑意盈盈的问道:“殿下,这位姐姐是谁啊?”
女子话语透露着柔媚,然而投向石兰的视线却是让石兰心中莫名的一紧,有些委屈。
“这位是石兰!”嬴子弋走下了马,向着拓拔月,介绍道。
“这位是拓拔月!”
嬴子弋将拓拔月拉下了马,那身贴身的亲密的样子,看在石兰眼中,她却是越加的委屈。
自己在这里等了他几个月,这个混蛋却是带着一个女人回来了!
当下石兰就有着一股转身离开的冲动,可是想了想,这样做不是在这个女人面前低了一头么?
石兰跑了过去,喜悦的拉着嬴子弋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笑眯眯的说道:“子弋,你终于回来了。”
一众将士看着这左拥右抱的样子,却都是闭口不言,但凡有点明白的,都知道这水很深。他们低着头,一言不吭的。该卸甲的卸甲,该拉马的拉马,整理兵器的整理兵器,做着自己的事情。
当然,身处漩涡中心的嬴子弋,此刻也是左右为难。
“原来是石兰姐姐啊!月儿在这里有礼了!”拓拔月努着嘴,看着石兰,颇有些咬牙切齿的。
从城塞到云中城,一路上,两个女子互相较着劲。嬴子弋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修罗场。
辞别了前来迎接自己的众人,三人径直来到了云中殿前。
嬴子弋昏昏沉沉的听着,直到拓拔月说了一句:“殿下可是答应了要娶我的。”
石兰拉着嬴子弋的肩膀的手一松,看着嬴子弋,很是委屈的样子。她愤愤的走进了云中殿侧,自己的寝殿之中。
只剩下拓拔月拉着嬴子弋,得意洋洋的笑着。
床榻之上,石兰一边哭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这个时候,小鹤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