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射!”
弩箭如蝗,划破长空。
沿河的秦军营寨,上百弩手蹲伏在木栅之后,坐等着瞭望塔上的旗手指挥。
寨外清苍的草地上,十数个西瓯土著士兵倒在了地上,鲜血渗进了泥土,滋润了这方的土地。
这座秦军的小寨之中,驻守的只有五百士兵。而包围它的西瓯军,却是有着三千人。
可是这六倍的兵马,已经强攻了一个时辰,可是却连秦军的寨门都没有碰到。
“秦军的弩箭真是厉害啊!”
隔岸遥遥的望着这座小寨,西瓯王译吁宋如此感叹道。
他的身旁,站立着的是大长老吕问。此刻攻击秦军营寨的并不是译吁宋部落的人,而是一家夷王的部落。
译吁宋自从提出谁擒杀秦太子便可为西瓯王的条件后。三十六家夷王之中,不少部落在进攻秦军的时候都是异常的踊跃。
眼下攻击这秦军小寨的便是靠近骆越的一家大部落,族中人口甚多,可轻易聚齐五千之众。其部落的首领须戍乃是竞争西瓯王强有力的竞争者之一。也因此,他的军队在攻击秦军的时候,显得格外的卖力。
“秦军的器械武备皆精良于我部。我部可以依仗的只有人数上的优势和对这一带地形的熟识程度。”
吕问叹了一口气说道。
“可是眼下这秦军是龟缩不出,而我军强攻,必定损失惨重。”译吁宋担忧的说道。
吕问瞥了一眼译吁宋,心中轻笑,眼下的这个结果不正是这位大王所期望的么?
三十六家夷王的人马消耗的越多,自己的大王也就越得力。
毕竟,自家的大王虽然将西瓯王这一称号拿出来当作诱饵,可是他自己的心中又怎么可能真的舍得呢?
这三十六家夷王多为有勇无谋之辈,与秦军交锋,只知率兵硬攻,光凭一口热血,逞蛮勇之志。
试问这些夷王的士兵再多,可有秦军的弩箭多?
“我们要攻破这秦军,看来得另想办法了。”
译吁宋看着眼前尸山血海,不自觉的说道。事实上,他已经从这里印证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正面与秦军交锋是行不通的。
只一个时辰,须戍部落就有五百名勇士受了轻重不等的伤,一百名余勇士再也无法从这草地之上站起。
秦军的兵锋之强,竟如此可怖。译吁宋明白,与之正面硬撼,只有死路一条。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漆黑的箭雨,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试一试的。而关东六国,与秦军周旋了百余年之久,他们终究是如何做到的?
“大王,其实想要攻灭秦军,只有一个办法。”吕问双手握着拐杖,向着译吁宋禀手道。
“什么?”
“率我部落勇士,凭借地势,绕到秦军背后,袭其辎重,断其粮道。”
译吁宋想了想,说道:“这山岭之中,地形多变,就算是我们部落之中,也只有很少的猎人熟识,何况是秦军?”
“大王说的没错,我们正可以凭借这个优势,策应那些小部落中的夷王的部落进入山中。这些部落的夷王大都贪利,想必应该不会拒绝。”
“太子殿下,这些日子以来,这山岭之中粮道之上,我们的运输队伍已经受到了十几次的袭击。不过所幸的是,我们早已经有了防备。因此,损失不是很大。”
晦暗的营帐之中,只余天窗之上,一框阳光照下,给这帐中带来了些许的光明。赵佗站在这框阳光之旁,身躯隐入了黑暗之中。
“你的五千人马,不用随军作战,只是为了应付这样的局面。现在看来,你训练的的确是不错,当赏。”
“多谢太子殿下。”赵佗禀手而道。
赵佗的身旁,一框阳光的另一侧则是章邯。此刻,这帐中,只有这两名将领。
“太子殿下,眼下朝中对于殿下的非议已经越来越多,不可不察。”章邯禀手道。
“哦?他们说什么?”嬴子弋以手支颐,饶有兴趣的问道。
“他们无非是攻击太子殿下率领十万大军,每日耗费巨量的粮草,可是到现在,却是寸未立、甚至有朝臣攻讦太子殿下,私自放走敌酋,养虎遗患。”
嬴子弋到现在,的确是没有什么动作。自从秦军进入西瓯国境内以来,嬴子弋根本没有采取过军事行动。只是修筑营寨,维护补给线,等着后方粮食的送来。到现在,已经数月有余,秦军所占领的土地和刚进入西瓯时基本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少了些许。
嬴子弋一笑,“他们说的也没有错,我们现在的确是寸功未立,还消耗了帝国不少的物资。这几个月,十万张嘴消耗的粮食,已经是一个小县一年的口粮了。”
“可太子殿下!”
“不用多说了,转机就在这几日了。”嬴子弋摆了摆手。他之所以现在还如此淡定的原因,就是因为咸阳城中,这天下之主的政哥还没有发话。
只要政哥不说什么,其他的人就算是说的再多,也没有一点屁用。嬴子弋不得不庆幸,政哥就是这点好。大军在外,他从不指手划脚,给予在外的将领无条件的支持。
“是,殿下。”
章邯赵佗,这两位大秦新生代中最为耀眼的将星,看着面前的嬴子弋。他从案桌之上拿起了一把梳子,一个女人使用的梳子。
军中禁止女子进入,凡有敢犯者,立斩不赦。而这数万大军,只有一个人能够例外,那便是嬴子弋。他的身边,常年跟着三个侍女。这一点,凡是亲近嬴子弋的将领,都是知道的。
两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却是闭口不言,讳莫如深。要知道,这个年代,贴身的侍女为了主子,往往有着另类的义务。而太子殿下,也长大了啊!
如果嬴子弋知道这两位将领现在所想,一定是哭笑不得
昏暗的夜色之下,秦军在山岭之间运送着货物。这支队伍很是绵长,看来押运的物资很多。
“大王,秦军来了。”
译吁宋的士兵披着染色的草衣,匍伏在山岗两侧。他们的草衣颜色与周围的环境殊同,有点类似于后世的迷彩。
“看来情报没有错,秦军各寨的粮草已经告罄。这次他们押运了大量的粮草前来。”译吁宋低声说道。
听闻秦军押送的大批的粮草物资前来,那三十六家夷王是踊跃的报名。对于这些地处一隅的夷王来说,粮草就意味着一切。他们带着各自得精锐前来,都想要分一杯羹。
秦军已过半途,而译吁宋也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火把瞬时间亮起,山岗之上,呜嚎之声不绝。
“给我冲。”
万把人冲了山岗,直向这秦军而去。
西瓯军的冲锋很快起到了效果,秦军一时间损失惨重,纷纷向中军退缩。
“不对。”看着这么轻易的攻势,译吁宋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秦军退的也太快了。
“不好,有诈!”译吁宋忽然惊觉,可是想要阻止那些夷王的手下,已经是太迟了。
大片的粮草,金帛倒落在了地上,那些夷王的士兵有眼色赤红,一心只想着消灭着眼前的秦军,夺取全部的粮草。
这月黑风高之夜,西瓯军队的上下的命令传递已经完全断层了。不少的士兵都在与秦军交战,而更多的则是乘机抢夺地上的金帛粮草。
秦军在向着中央的车队退却着,一辆一辆失去守护者的车辆的布帆被掀起。看着里面的物资,那三十六家的夷王几乎眼睛都绿了。秦国富有,简直超过了他们想象。
他们在疯狂的揭开了一辆一辆的物资,而渐渐的,他们终于发现了有些不对劲。这些物资里面,居然有箭簇和弓弩。
没错,箭簇和弓弩。
不知不觉之中,那些退却在中军的秦兵手持长盾,已经围好了阵型,而这样的秦军从车上拿下了弓弩箭矢,已经装列完毕。
不好,有诈。
等到这一刻,绝大多说的夷王已经反应了过来,他们中计了。
然而此刻,这些夷王的兵卒与秦军纠缠的太久,陷阵太深了。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才让这些夷王真正感到绝望。大量的秦军忽然从山岗,道口,密林之中涌出。秦兵手持火把,密密麻麻,看样子,足有三四万人。
“译吁宋,我奉太子殿下之命,已经在这里久候了。”赵佗站在一处高崖之上,高声朗道。
“竖子,安敢欺我。”译吁宋大呼一声,便听呼啸之声疾劲,一个一个蛮夷的士兵倒在了黑暗之中,无声无息的死去
“跪下。”四五个秦军将士将绑缚着译吁宋,一把推进了嬴子弋的帐中,按到在了地上。
而嬴子弋,高踞诸将之位,鄙视着译吁宋。
“如今这番你为我所擒,心中可服否?”
“嬴子弋,你使诈狂我,我安能心服。不服,不服,不服。”
译吁宋气壮如牛,连说了三个不服。就是鏖战了一夜,他此刻看起来仍然是精力充沛。
“太子殿下,这人实在可恶,不如就此杀了了事。”
“是啊!太子殿下,杀了他吧!”
嬴子弋帐中不少的将领都劝他杀了这译吁宋。可这哥们把头一撇,一副哥不怕的样子。
嬴子弋一笑,说道:“你只知本王使诈,可知本王为何能够诱你入罟中?”
“你什么意思?”译吁宋问道。
“其实本王不说,你也能想明白。”嬴子弋站了起来,走近了译吁宋,看着他斗大如牛的双眼,说道:“你派去侦测敌情的兵卒究竟是谁的人?而又是谁一力支持你做这次的行动?本王又是怎么知道你行动的准确时间?”
“不,他跟随我多年,没有理由背叛我?”译吁宋眼中,仍然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是么?”嬴子弋居高临下,打了个响指,对着身旁的甲士吩咐道:“替他松绑。”
译吁宋周围的甲士很忠实的执行了嬴子弋的命令。
译吁宋站起了身来,对着嬴子弋说道:“你真的可放了我?”
“我大秦泱泱大国,向来以德服人。”嬴子弋说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如此,我必引兵马,来日再战。”
灯光昏暗的洞室之中,两具的躯体纠缠在一起,缠绵着,疯狂着。
铁于阙今天很高兴,前线传来消息,前去袭击秦军粮草的军队全军覆没,而译吁宋更是被秦军擒住,生死不知。译吁宋一死,这洞府之中,便是他的天下。而在自己身下承欢的女人,也将真正属于自己。也因此,今夜他格外的卖力。
译吁宋在回到洞府之前,一直在心中劝说着自己,自己心中猜想的那一切不是真的。可是,真当他在洞室之中看见了这雪白扭曲的场景,他心一下子空了。
接着,愤怒填满了胸腔。译吁宋快步上前,将正在耕耘着的铁于阙掀翻在了床下,一脚踩在了脚下。
译吁宋抽出了长刀,在女人的尖叫声中,挥刀砍向了她的脖颈。
女人的尖叫声持续了很久,译吁宋的这一刀终究没有砍下去。
“说,你为什么要这样?”译吁宋赤红着眼睛,痛心疾首的说道。
阮珠绯红的身体上不知道是因为惊惧还是因为愤怒,此刻显得越加红艳。她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看着译吁宋,说道:“为什么?你杀我夫君,强辱于我。难道我不该恨你么?我恨不得你去死。”
“竟然是为了这个?”译吁宋的声音很是低沉,远以为眼前这个女子是真心的爱自己,想不到那一切的温柔都是在曲意逢迎。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给他带来莫大耻辱的女子,手中的刀却有些颤抖了。
译吁宋挥不下去,久之,他收起了长刀,声音冷彻的说道:“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否则,我一定杀了你们。”
译吁宋一脚踢开了脚下的铁于阙,而对方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披了一件衣服,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废物!”阮珠讥讽一声,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两人走后,译吁宋一屁股坐了下来,只感觉这洞室无比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