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子晋道:“我们说的是真的。长河武林盟的那些人,会在这种时候出英雄帖,背后少不了鸳鸯蝴蝶派的暗中串联。鸳鸯蝴蝶派之所以这般做,可不是为了给其他人做嫁衣裳。挟华夏第一高手之威,两三百年未曾出现之宗圣实力,梅剑先生正值傲气最盛之时。断稼军、长河武林盟,以及不少野心份子都已投向了梅剑先生,就连朝廷,也在刻意拉拢鸳鸯蝴蝶派。更有人提议,要将圣上之女宝桐公主,许配给梅剑先生的关门弟子吕松涛。”
继续道:“宝桐公主不过就是十三四岁,刚刚可以嫁人的年纪,吕松涛却已年过二十。皇室公主嫁予江湖中人的事,更是亘古未有,朝党中竟会认真考虑此事,拉拢梅剑先生和鸳鸯蝴蝶派之心,可以想见。但是对我们来说,蒙郁的蛮军是你全歼的,察割的大军是你用计灭的,南朝之所以能够站稳脚跟,全靠着你的谋略,梅剑先生也好,鸳鸯蝴蝶派也好,到目前为止,什么也不曾做过,凭什么就能一统武林?如果他们咄咄逼人,大家自然也愿意助你,和他们对着干。”
宁江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笑道:“看来子晋你心里已然愤愤。你和甘玉书有所不同,甘玉书兄表面随性,心性却稳,你表面稳重,心性却傲,虽然这些年来已经见了许多世面,但还是沉不住气啊。”
百子晋怔了一怔,迟疑了一下,自我反省了一番,不由得苦笑道:“果然还是被宁兄你说中了,数年前,因为避讳之事,被迫从考场出来,其后被郑府退婚。当时虽然压抑了下来,沉默离开,心中却是屈辱到极点。回家路上,祖母又病死在途中,更是万念俱灰。后来被红姐找上,随着她一同来到鸣山,固然是因为从她那得知彼此两家的关系,更是因为,当时心中亦是偏激到极点。既然被赶出考场,退婚郑府,那我就要用另一种方式,来让他们后悔,即便是造反也在所不惜……这一方面,既是因为拿到《阴符》后的自我膨胀,实际上,也是有些自暴自弃了。”
宁江点了点头,百子晋的这种心境,完全在常理之中,退出州试,被逼退婚,唯一相依为命的祖母又死于路上,三重打击之下,原本就没有多少人能够遭受得住,更何况但是子晋其实也不过就是十六岁的少年。
宁江自己这一世,是重生过后,稳重得多,在他的上一世里,家中突然遭变时,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道:“说起来,我知道红娘子与你,先人必定有些瓜葛,但到底你们两家是什么关系?”
百子晋低声道:“其实红姐的母亲,与家母乃是亲姐妹,她本是我
的表姐。在我年幼之时,她还曾住于我家,只是在我六岁之时,因为家父于北罗平乱之事,全家被抄,家中亲戚四分五散。她家境贫寒,于机缘巧合之下,被‘混世魔王’宗相收留,学会武功,化名红娘子,开始在江湖行走。当时她的身份,乃是反贼之女,生怕连累到我,自也未再与我接触,只是后来,红巾军陷入绝境,她知道我家传有一本《阴符》,迫不得己,前来寻我,其实也已是逼到绝路,一点希望都不放过。”
宁江恍然……他早就猜到红娘子与百子晋的关系必定不浅,否则,就算百子晋当时因为遭受打击,多少有些极端,却也不至于就这般跟着她上鸣山。在那之后,两个人一同出生入死,共同带着红巾军从最艰难的死地中,一步步的杀出,坚持到儒道崩溃,再加上原本就是表姐弟,其感情自然已是牢不可破。
他打趣道:“后来你看到逼你退婚的郑秀秀落到那种地步,不知当时又是什么想法?”
百子晋挠了挠头:“那个……其实也没什么想法。进入鸣山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朝不保夕,已经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了。更何况,事后想来,如果没有退婚之事,接下来又会如何?我不会习《阴符》,不会入鸣山,最好的结果,也无非就是靠着郑府女婿的关系,留在郑家,全力准备着下一场科举,然而接下来就是儒道崩溃,天下大乱,那样的我,恐怕真的就碌碌而为了。”
低声道:“回来后,我亦已将郑秀秀与路惜芙的事告知了红姐,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事后派人去帮她们赎了身,路家在临江郡已经破败,但还是有些亲人,将她们送回临江郡安置后,也就没有再管她们了。”
宁江点了点头,没有再就此事多说什么,只是摇扇笑道:“这条路,一路无人,直通深山,子晋莫非是要让我去看什么秘藏之物?”
百子晋精神一振,笑道:“宁兄到了便知。”
他们继续前行,穿了几乎是羊肠小道般的山路,经过一个岔口,绕着蜿蜒的山路,就这般,走了半个时辰,前方忽的柳暗花明,现出一个庭院,几十名青年,无一不身佩利剑,在庭院中或是聊天,或是练武。
看到他们前来,那些青年赶紧纷纷立直,齐声道:“军师。”
百子晋与这些青年剑手的年纪其实相差不多,但却保持着身为军师的威严,双手负后,点了点头,又向众人道:“这位就是东南武林盟主、状元公宁翰林,他知道众位在此辛苦练功,所以前来看望大家。”
那些青年剑手,原本见军师竟然
带着外人,来到这后山重地,心中颇为讶异。此刻得知这位就是将《九阴真经》公布天下的宁盟主,立时精神大振,热血上涌,齐声道:“宁盟主好。”
声音竟是整齐划一。
宁江持扇微笑,点头示意。
百子晋郎声道:“既然宁盟主已经到此,你们便将这些日子修炼的成果,让宁盟主看一看。”
众人道:“是。”
宁江随着百子晋一同退了开来,给这些青年剑手让出空间。
百子晋道:“这些都是军中专门挑出的,年青一辈的练武之人,练习的时间不长,但都是读过书的,学问不错的,这些日子,以九阴真经为基础进行修炼,实力差不多都在二流与一流之间。”
宁江点了点头,实际上,对于这些青年剑手的实力,他也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些青年的实力,差不多就是他刚刚遇到春笺丽时,春笺丽的级别,比普通的二流武者高,比一流高手弱,介于一流与二流之间。
在以前,这种等级的武者,走江湖还是够的,但是现在,却是真不够瞧了。玄气大盛与九阴真经出现前,所谓的“一流高手”,那是真的一流,而宗师级高手算是一流,整体数量有限。
然而现在,这种级别的武者,江湖上一抓一大把,连宗师级的,都已不再那般初期。
但是他也同样听出来了,百子晋还强调了一点,就是这些青年都是“读过书”、“学问不错”的。
只见这些青年,其中一些退到远处,另有七七四十九名青年剑手分别站定,随着一声低叱,四十九人同时抽剑。
宁江微现讶意,在这四十九人抽剑的那一瞬间,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每一只剑,都仿佛练成了一气,犹如天盘流转,诱了某种神秘的力量。
这世间,其实也存在着一些所谓的“剑阵”,但是说到底,不过就是分进合击之术。但是这四十九人,在他们出剑的那一刻,仿佛就已经与大地练成了一体,以此同时,剑意遥相呼应,互相流转,人还未动,剑气就已经在此次的配合间,犹如星辰流动。
紧接着,他们开始移动,他们的移动,犹如带动了空间的旋转,在他们的包围之中,虚空犹如被他们切割开来,内中剑气交错,光影纵横。
宁江深深的知道,虽然如今玄气大盛,许多一流武者也能够出剑气、刀芒,但这些青年剑者,却还没有到这样的实力。然而,随着他们玄之又玄、奥秘难测的走位,原本蕴藏于天地间的玄气被他们轻易的带动,达到了远远出他们
自身力量的程度。
他道:“这分明是将分进合击之术,与《太公阴谋》中的奇门遁甲融合在了一起,撼一人如撼全阵,撼全阵如撼天地。这样的阵法,几乎可以困杀任何一名不懂奇门术数的宗师级高手。即便是巅峰级的宗师,陡然困入阵中,恐怕也难以简单脱身。”
百子晋道:“此为北斗天罡剑阵……”
宁江失笑道:“子晋,你变狡猾了,这四十九人,看似分成七队,每队七人,合天罡之数,但其实与天罡北斗全然无关,而是五、十之数。虽是大衍之数,却故意空出一人,用来隐藏阵眼,然后故意取一个‘天罡北斗’之名,迷惑敌人。”
百子晋笑道:“果然还是瞒不过宁兄。”
宁江继续看着这“北斗天罡剑阵”,道:“等闲二三名宗师级高手,进入这剑阵之中,恐怕都难以脱身。四十九人对付几人,看似不算什么。但问题是,这些人不过就是一二流之间,平日里连剑气都难以出的寻常剑手。像这种级别的武者,江湖上要多少有多少,靠着奇门遁甲的组合,便能达到这种地步,的确是颇不寻常。”
百子晋道:“这套北斗天罡剑阵,乃是专门用来对付高手,实际上还另有一套逆天罡剑阵,阵型更小,却是由内而外,可在千人以上的敌军攻击下,保持不败,直至最后体力不支。只是目前,他们训练不够,还无法做到在快移动中保持剑阵不乱,否则用于战场上,等同于一支闯阵的奇兵。”
宁江赞道:“我虽知将《阴符》研究透彻后,必定有此能力,却没有想到,你竟然已经将它研究到了这般境界。”
虽然《阴符》的中篇《太公阴谋》,解析的便是奇门遁甲,各种术数。但是说到底,那些都只是基础理论,学会它们,就如同学会了文字,懂归懂,如何组合成一篇精美的文章,那就是另一回事。
原本以为,百子晋在这一方面虽然有极大天赋,但他得到《阴符》的时间,毕竟还不够长,在奇门遁甲这一方面,与自己大体上还是差不多的。
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已经到了能够精妙应用,组合出这等奇阵的地步?
百子晋却是汗颜道:“不瞒宁兄,这套剑阵,虽然是小弟研究而出,其中却经过了我师尊的大量指点和改进,甚至可以说,基本上全是师尊的功劳。”
宁江讶道:“你的师尊?子晋,你何时拜了师?”
百子晋道:“就在前些日子!家师名为星落老人,还在后山深处,宁兄可愿随我前去一间?”
江手握折扇,欣然道:“既然是子晋你的师父,我自该前往拜会。”
当下,百子晋便叫停这些青年剑手,让他们自行练习,自己带着宁江,一同往深处走去。
途中,宁江笑道:“子晋在军中,已能做到令行禁止,看来威望不错啊。”原本的百子晋,必须带着面具,在人前话语不多,尽可能的保持神秘形象,如今他抛开面具,就这般以不满二十岁的年轻形象示人,对这些青年剑手一令即行,一喝便停。
对于武道,百子晋虽然已经开始修炼,但毕竟时日还短,而且军中事务繁多,不可能全心全意的投入,这些青年剑手,虽然在江湖上的实力如今也不能算是太强,但恐怕依旧个个在他之上。但他却对这些青年剑手,如臂使指,他在这些青年剑手的声望,可想而知。
百子晋道:“他们原本就是从红巾军中、高层将领的子弟,又或鸣山控制下的地盘中挑选而出,都是亲眼看着我将红巾军带出绝境的,自非外人可比。”紧接着不由笑道:“只是他们以前虽未见过宁兄你,对宁兄却更是崇拜,刚才他们得知是宁兄你到来时的激动,你也看到了。”
宁江笑了一笑,他心知百子晋这些年,虽然成长了许多,但终究还是不怎么沉得住气的。其实这个时候,红巾军的主要敌人是苗军,对于武林盟主的事,最好的做法是不去插手。
他刚才之所以愤愤,并非因他自己,主要还是为宁江不平。
对于百子晋来说,当年遭遇连番打击,科场折戟,屈辱退婚,祖母死去,一事无成,却唯有宁江始终坚信着他将来必定能够一飞冲天。他自不知,宁江之所以这般有把握,是因为,在宁江的前世里,他就已经做到了名震西南。对于他来说,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依旧支持和相信能力的宁江,几同于兄长一般的存在。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长河武林那一边的人,之所以对宁江始终没有好感,什么都要对着干,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盟主“无衡剑断”潭如海的态度,在潭如海手下人的刻意宣传下,宁江成为别有用心的野心分子,是长河武林盟的大敌,不管宁江做什么,他们都会以挑刺的眼光来看。
而百子晋,一方面,已经通过他在兵法和战术方面的成就,在红巾军中建立起了崇高的声望。另一方面,他毕竟年轻,心中并不如何沉得住气。平日里谈到宁江时,下意识的崇拜和敬重,也不知不觉的影响着他身边的人。
这也是红娘子一见到宁江,便以弟妹自居,那些青年剑手知是宁盟主到来,犹如偶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