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定了徐俌和魏彬的罪行,沈溪这次不过是走过场,全云旭作为案子的经手人,这次在刑部大堂问案,很快便把案子敲定。
魏彬被发配凤阳守皇陵,徐俌被削夺所有职务,就连魏国公的爵位暂时都被剥去,除了祖上留下的中山王府保留外,其余家产悉数被抄没充公,以平民之身回南京闲住。
全云旭愤愤不平,一方面觉得不该放走张氏兄弟,另一方面则觉得对魏彬和徐俌定罪太轻。
张子麟却是事不关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意见。
“此案宗献表现极佳,回头我会上疏陛下,对你有所拔擢。”沈溪事后当着张子麟和刑部众人的面夸赞全云旭。
全云旭懊恼地道:“不必了,这官做得太憋屈,执法不严,有律不遵,如此做官不如外放地方!”
张子麟在旁笑着道:“宗献回去后多研究一下历代刑律卷宗,或许有所收获。”
张子麟的意思,年轻人就是太过理想化,涉及权贵的案子真想当作一般案子处理?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多看看以往的案例,你就会发现,权贵在律法面前就是拥有特权,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多谢张尚书提醒,下官告退。”
全云旭心怀不满,却只能是带着不忿离开。
等全云旭领着大理寺的人离去,张子麟望着他的背影,感慨地对沈溪道:“宗献倒是个会做事之人,不过性子还是太拧了。”
沈溪摇头:“三法司为官,还是多一些血性好……他这不是缺点,而是优点。”
说话间,沈溪打量张子麟一眼,张子麟顿时有种羞愧难当的感觉,觉得沈溪是在暗指他没骨气。
张子麟心想:“案子是你沈之厚一手操办,妥协也是你一手主导,不会闹到最后,这包庇权贵的罪名要由我来承担吧?”
沈溪又道:“陛下对于勋贵宽厚对待,很多时候并非好事,只会助涨他们的嚣张气焰,不算外地,就连京师左近百姓也深受其害,致民怨沸腾,此事还是要跟陛下言明为好。”
“哦。”
张子麟应了一声,心里却不以为然,嘴上道,“那就有劳沈尚书您了。”
张氏兄弟平安回到寿宁侯府,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尤其是张延龄,回来后分外得瑟。
“让人出去放鞭炮,好好庆祝庆祝……他娘的,一个冬天的晦气今天算是全消除了。”张延龄得意洋洋对府中下人吩咐。
但寿宁侯府的下人不会听张延龄,只是用请示的目光望向张鹤龄。
张鹤龄板着脸道:“晦气消除了吗?别是晦气才刚开始!”
张延龄坐下来喝茶,笑着道:“这还不算消除晦气么?哈哈,看姓沈的小子最后那窝囊样……他根本没胆把我们问罪,知道就算他如何努力也是徒劳无功,京师有姐姐为我们撑腰,在宣府的大外甥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哼,他以为自己是谁?给他个监国当当,还真想什么事情都做主?”
张鹤龄没说什么,在这个问题上他考虑的要比他弟弟周详得多,而且他早就做好“弃车保帅”的打算。
恰在此时,外面下人通禀:“两位老爷,司礼监李公公求见。”
张延龄站起来,笑着说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姐姐怎么可能坐视不理?李公公定是把我们的事告诉姐姐,姐姐让他来问明情况。”
“快请。”
张鹤龄急忙道。
李兴被请进府门,一路小跑到了正堂,却见张氏兄弟都在门口迎接,这在两兄弟失势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李公公。”
张鹤龄老远便迎过来,上前见礼。
李兴道:“侯爷,您可是折煞在下了,在下听说两位侯爷被请去刑部,之前还去看过,然后马上入宫跟太后娘娘提及此事,太后娘娘吩咐让在下出宫来查看情况……”
张延龄很得意望了兄长一眼,好似在说,看吧,我说得没错吧?
张鹤龄请李兴到了正堂,落座后,李兴大概问了一下情况,张延龄这边则添油加醋说了。
等张延龄说自己承认跟徐俌有来往后,李兴惊讶地问道:“侯爷,您怎能随便认罪?还签字画押?这……这……”
张延龄笑道:“刚开始的时候本侯也觉得不妥,但大哥说得对,要对付姓沈的小子,就该反其道行之,签字画押又如何?他不是老老实实把我们给放了?”
李兴瞥了张鹤龄一眼,最初他并不知这是张鹤龄的主张,但发现是张鹤龄主动让张延龄出来“认罪”后,立即意识到这可能是张家内部讨论后实行的一种“战术”,他作为皇室家奴不好随便插话。
“也是,也是。”李兴敷衍地说道。
张鹤龄主动岔开话题,问道:“太后娘娘得知此事后,作何反应?”
李兴叹息:“太后娘娘能不着急吗?却弄不清楚这边的情况,只好派咱家出来打听消息,太后娘娘想出手相帮……有时候却找不到着手点,这毕竟是朝中事务,后宫不好干政啊!”
“果然没错。”
张鹤龄后怕不已,心想:“若真上了公堂,太后没法来,沈之厚想怎么摆弄我们都由得他的心意,太后在没有陛下在场的情况下,很难强行干涉案子。”
张延龄皱眉问道:“大哥说什么没错?”
张鹤龄勉强一笑:“为兄是说,太后果然对我们兄弟很关心。”
张延龄哈哈笑道:“还用大哥你来说?姐姐关心咱兄弟不是一天两天,先皇时更好……可惜啊,就是有人老喜欢在陛下跟前挑拨离间,到现在我们的爵位和官职还没恢复呢。”
李兴道:“听说陛下削了魏国公的官爵。”
“都是那小子的阴谋!”
张延龄咬牙切齿道,“他自己当了国公,就对我们这些勋臣下手,先是我们兄弟,再是魏国公,下一步还不知是谁!总归他是想打压一切可能威胁到他地位之人……这小子狼子野心,应该早点把他给除掉!”
李兴听了这话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心想:“建昌侯果然没多少本事,还喜欢咋咋呼呼,被他兄长卖了都不知……都这般地步了还想跟沈大人斗?别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李兴笑道:“是,是。”
张鹤龄起身道:“既然我兄弟没事,李公公赶紧回禀太后娘娘,让她老人家莫要担心。”
李兴没料到自己刚坐下不久就被下逐客令,但他很识相,赶忙起身:“在下这就回去回禀,两位侯爷辛苦了,好好歇息,在下便不多打扰了。”
李兴要走时,张鹤龄突然一摆手:“来人啊,将我之前准备的一份薄礼拿来。”
李兴眼前一亮,但见下人捧着一方木匣过来,先递给张鹤龄,再由张鹤龄转交李兴。
李兴有种自己做事终于获得酬劳的畅快感,但嘴上还是推辞:“侯爷,您这是作何?在下做事,实乃理所应当。”
张鹤龄笑道:“一点心意,应该的。”
没等李兴客套一下,欲拒还迎地把东西接下,旁边的张延龄一把将木匣夺去,道:“李公公说得对,他做这些本来就是应该的,咱现在一致对外,对付姓沈的小子,李公公做事勤快,太后娘娘自然会赏,咱送东西,难免会被人说闲话。”
李兴脸色别提有多尴尬了,伸出的手悬在空中,有些无所适从。
张鹤龄瞪了弟弟一眼,却见张延龄乐呵呵抱着木匣转身回椅子那边去了,还没送客自己倒先坐下来。
李兴到底见惯场面,陪笑道:“二侯爷说得对,有些事还是避忌些好……在下告辞。”
说完李兴笑容满脸离开,好像对此毫不在意,但实际上他心底对张延龄不知有多厌恶和憎恨。
张鹤龄送李兴到门口,回来后看到弟弟将木匣打开,将里面的银子取出来。
“二弟,你这是作何?”
张鹤龄厉声喝问。
张延龄把银子放回去,随手放到旁边的桌子上,道:“大哥以为我是想把你的银子据为己有?我只是不甘心你把钱送给奴才!这姓李的太监,根本就是马屁精,明明之前去过刑部,却不为我们说话!”
“你懂什么?”张鹤龄怒道。
张延龄没好气地道:“我再不懂,也知现在咱两家人日子不好好,把银子送奴才,等于是打水漂,实在不值得啊!”
紫禁城,永寿宫。
李兴把得知的情况大致跟张太后说明,却没提张鹤龄让弟弟出来承认跟徐俌私通之事。
张太后缓了口气,随即蹙眉道:“只是去刑部问案,都要闹这么大的阵仗,感情是真没把我们张家人放在眼里……也难怪,现在沈家可说是一门独大,这是想把我们张氏取而代之啊。”
对于沈溪手下留情,张太后非但没感激,反而异常气恼。
李兴道:“今日之事,沈尚书很克制,双方没有闹出任何不快……这不,两位侯爷事后顺利回到府宅么?只要没有正式过堂,朝中人不可能会知晓。”
“希望如此吧。”
张太后幽幽道,“这件事便先告一段落,就怕有人旧事重提……传哀家懿旨,跟沈溪打声招呼,让他莫要乱来。”
“是,太后娘娘。”李兴恭敬行礼。
李兴满心希望能得奖赏,可惜张太后这边好像也很吝啬,根本就没有赏赐的打算。
“张家果然是日暮西山,不复当年了,我为他们奔走,出力不讨好,以后沈大人非把我剥皮抽筋不可!”
李兴从皇宫往外走,没等到午门,却见对面张永带着几名太监过来。
二人迎面撞见,李兴到底是下属,先行了礼,恭敬问道:“张公公,您这是要回司礼监当差?”
张永笑道:“司礼监现在有何差事可当?从内阁出来的题奏,哪一份不是直接送到宣府,交萧公公过目?”
李兴尴尬一笑:“那就是……张公公有要紧事做吧,在下就不多打扰了。”
“慢着。”
张永一抬手拦住李兴去路,问道,“你进宫,可是去见太后娘娘,跟太后娘娘提及今日刑部发生之事?”
李兴面部僵硬,却还是微微点头:“此事无需隐瞒,确实如此。”
张永脸上带着嘲弄的冷笑:“那你这又要往何处?去见沈大人?”
“这个……”
李兴心里很纳闷儿,怎么张永会知道得那么清楚,就像特意来堵他一样。
张永一伸手:“太后娘娘应该是给了你懿旨,就不劳烦你去见沈大人了,咱家可代劳……拿来吧。”
李兴面色为难,却还是伸手把怀里揣着的太后懿旨拿出来,交给张永。
张永简单看过后,抬头道:“李公公旅途劳顿,赶紧去歇着,再有事的话咱家会找你商议,若你不识相,非要在京城胡作非为的话,咱家会让你知道后果!”
这话简直就是威胁,李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力。张永和小拧子的关系,他们这些内官都很清楚,尤其是那二人跟沈溪走得很近,相对于自己投靠的张家的没落,李兴完全没有反抗的心思。
李兴赶紧陪笑:“张公公说得是,在下怎会胡作非为?您先忙着,在下告辞。”
张永从李兴手上把太后懿旨拿过来,匆忙去找沈溪。
他本以为沈溪在刑部或者大理寺,等出来打听后才知沈溪这会儿已不在官衙,而是回到长安街小院。
张永急匆匆抵达,进了院子跟沈溪坐下,好似邀功一般将张太后的懿旨送到沈溪跟前,笑着道:“这是从李兴手上拿来的……此人一直为张家奔走,沈大人还是防备一些为好。”
沈溪虽然尚未打开懿旨,却也知里面的内容,无非是警告他,这是来自于内宫的威慑。
沈溪道:“太后派了李公公来送懿旨,张公公你怎半途截来了?难道不怕太后怪责?”
张永笑道:“谁送都一样,只是不想让李兴来烦沈大人,免得沈大人听他的闲言闲语……此人不过是墙头草,经历此事后他就该知道如何取舍了。”
“以张公公的意思,李公公该如何取舍?”沈溪反问。
张永略显尴尬,他自认是沈溪的人,为了得到沈溪的信任,他不惜出头做一些事,以此来体现他在内官中的卓然地位。
此番把懿旨截来,他主要是想找机会跟沈溪见面,让沈溪看到他的“诚意”。
张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溪道:“李公公不过是接过了当初戴公公和高公公的差事,不停游走在內苑、司礼监和外臣间,本身没什么错。”
张永摇头:“此人太过狡猾,且重利忘义,论贪财的本事,他可比魏彬、张苑之流强了不知多少,只是他没机会上位罢了,他若是坐上司礼监掌印之位,必定是喂不饱的豺狼……”
张永很怕沈溪会器重李兴,先把竞争对手的劣迹如数家珍说出,但他说的这些并不是什么秘密,沈溪早就知晓。
沈溪把懿旨接在手里,仍旧没打开的意思,道:“本官不想过多参与内宫纷扰,今天不过是奉皇命办案,何至于这么多人来找,又在本官面前发牢骚呢?”
“这……”
张永面色尴尬,“在下绝不是发牢骚,实乃肺腑之言。”
沈溪道:“张公公既是司礼监留守,那就该做点正事,今日时候不早,本官即将打道回府,张公公先请回吧。”
张永没料到自己热脸帖了冷屁股,正疑惑沈溪为何这么不近人情,突然外面朱鸿进来,好像有要紧事跟沈溪说。
张永识相地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才像记起什么,心道:“还没跟他提徐家和张家案,却不知他到底是何意!拿到了张家两兄弟的口供,下一步就是要对此做文章吧?”
沈溪没有回府,而是去了惠娘处。
沈溪身上怀揣的便是张延龄的供状,他直接把供状交给惠娘,就像要惠娘参详,发表意见。
惠娘脸上满是愤恨,她人生的转折点正是因张氏兄弟而起,一直为不能报仇而耿耿于怀,此番有了这供状,好像报仇有了希望。
李衿走过来问道:“老爷,您可是要把张家人一锅端了?有了这东西,可以去跟陛下告御状。”
惠娘用热切的目光望着沈溪,想听到沈溪肯定的回答。
沈溪道:“你们很清楚,想办张家兄弟,非要陛下点头不可,但太后肯定会出面阻挠,陛下更多只会推诿,把案子搁置。之前那么多证据,也只能半途而废,此番也好不了多少,不过总算这两兄弟不能再出来祸害人了。”
“他们不死,终归还是要祸害人。”
惠娘脸色阴沉地评价一句。
沈溪点头:“这次算是张家人自己内讧,或许是张鹤龄意识到抽身不易,只好卖了他弟弟。这案子,我会遵照陛下的吩咐不扩大,但供状还是要呈递陛下处,让陛下取舍和抉择。”
惠娘很担心:“这东西到了宣府,不怕被人扣下?陛下很可能无法过目……”
沈溪微微点头,算是同意惠娘的说法,毕竟朝中一些人要平衡皇帝跟太后的关系,不想让外戚案闹大,这也是为何张子麟等人不主张沈溪秉公办理的原因。
沈溪将惠娘拉在自己身边坐下,笑着说道:“想让陛下看到,有很多办法,就看陛下对此事的态度如何。惠娘,你不必担心,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接下来你看好戏就成!”
听了这话,惠娘非常感激,却不知该如何跟沈溪表达,只能竭力逢迎,沈溪在小院过了一个温馨的夜晚。
“都十年了,为何还不能放手呢?”
当天晚上沈溪起来,看到惠娘在灯前看着那份供状,走到惠娘身后坐下,柔声问道。
惠娘不知不觉流下眼泪,沈溪看到后叹道:“其实很多事,早就该放下了,不必拖到今日今时,你要进沈家门,只需换个身份便可。可是……你始终没法从以往的经历中走出来。”
“当时死了就好了。”惠娘坚决地道。
惠娘的倔强和坚持似乎是与生俱来,而且从来不会改变。沈溪没有勉强,只是轻微点头:“泓儿学业很好,家里聘请的西席已准备让他学五经的内容,而且他像你,在算术上颇有天分。”
“那算什么天分?他要考科举,靠歪门邪道没用,只有好好钻研《四书》《五经》才行,老爷可不能让他学不相干的东西。”惠娘赶忙说道。
沈溪点了点头,惠娘望着他又道:“听说府上又有孕事了?”
沈溪没料到惠娘会提这个,轻轻点头:“是君儿。”
惠娘略微有些失望:“我跟她没什么交接,倒希望黛儿能多为你开枝散叶,这丫头……打小我就喜欢。”
沈溪很清楚惠娘担心他再有子嗣,会影响沈泓在沈家的地位,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显然没人能强求,“我还没告诉她,其实小文也有孕在身,不过还是别提了,免得让她多想。”
沈溪处理完成江南案,萧敬很快将内阁转来的案件卷宗呈奏朱厚照。
朱厚照无心翻看卷宗,只是欣慰地道:“此案拖了一段时间,现在终于把案子结了,以后也不必为此烦忧。”
萧敬道:“陛下,此案并未牵连旁处,但魏国公被削去爵位,是否惩罚过重?”
“你这话是何意?”朱厚照瞄了眼萧敬,若有所思问道,“你是觉得朕处事不公,还是说沈尚书在打压政敌?”
萧敬想到之前皇帝表露出的一些态度,试探着道:“其实罚奉就挺好,毕竟陛下说过不会追究魏国公过去所作所为,在这一年里,他没犯什么事。”
在别的问题上,萧敬相对处于中立态度,却对待徐俌这样的忠良之后,萧敬却有自己的看法。
朱厚照板着脸道:“魏国公负朕在先,沈尚书不查明了么,这一年里那老家伙也做不少为非作歹之事……没杀他就算好的,还想留住爵位?哼哼,天下哪有这么便宜之事?”
萧敬为难地道:“但徐家到底是开国功臣之后。”
“这个嘛……”
朱厚照似乎顾虑到这问题,想了想道,“若非他是开国元勋之后,朕早就杀了他,现在让他留条命便算是给朝中勋贵有所交待,让他们以后小心点,不然以为仗着祖上的功劳就可以肆无忌惮?”
“不过,朕也知如此,可能会让朝中元老勋贵有意见,但沈尚书如此断案合情合理,想来他们也找不到话说。至于魏国公的爵位,看他以后是否能待罪立功,又或者在他子孙中找一人,朕会想办法赐还爵位!”
说完,朱厚照不想再探讨这个问题,径直往内院去了。
萧敬松了口气,好歹争取到想要的结果,他也明白光靠他这张嘴,没法保住魏国公的爵,还得想其他办法才行。
“萧公公?”
就在萧敬出门,准备派人往南京送信时,小拧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萧敬打量小拧子,问道:“有事吗?”
小拧子在萧敬面前从来不敢嚣张,笑盈盈道:“陛下传话,让您把案子卷宗留下,陛下有时间的话会翻看。”
萧敬突然紧张起来,因为在沈溪和刑部上奏中,都提到张延龄承认跟徐俌勾连通番之事,萧敬本着维护朝廷稳定的原则,没有主动跟朱厚照提及。
他本以为这件事就此揭过,没人会将事情扩大化,谁想他人还没走出行宫,计划就要泡汤了。
萧敬道:“陛下已做批示,奏本不再留中,作何要放在此处?”
小拧子瞪大眼:“萧公公,这是陛下亲口吩咐……至于陛下为何要如此做,您可以去问问陛下,但沈尚书和刑部、大理寺的上奏必须留下,这是圣谕。”
萧敬马上意识到圣命难违,哪怕他觉得把奏疏留下,朱厚照未必有时间去看,也不想冒这个险。他总觉得朱厚照突然派小拧子出来事情有点不寻常,但又说不出什么,当下不情不愿地把奏疏拿出,犹豫不决地看着小拧子,始终没递过去。
小拧子抿嘴一笑:“萧公公在担心什么,小的清楚,您不过是有些事没跟陛下提罢了。”
“什么?”
萧敬用惊愕的目光望着小拧子,他没有料到小拧子有如此智计,之前他认定小拧子不过是恃宠而骄的小太监,从未放在眼里。
小拧子正色道:“京城发生的事,小的已听说,寿宁侯和建昌侯被请去刑部作证,建昌侯为保住张家基业,主动承认跟魏国公府有勾连,跟倭人做买卖,将火器贩给倭人,听说建昌侯还签字画押了。”
萧敬黑着脸道:“这种道听途说之事,做不得准。”
小拧子好奇地问道:“萧公公之意,便是没有此事?那可能真要看看沈大人的上奏中,是否提到这一茬了。”
“没提。”
萧敬肯定地道。
小拧子笑道:“沈大人或许不提,但刑部和大理寺就未必了,但陛下只关心沈大人说了什么,没问大理寺和刑部那边的上报……萧公公明明知晓却不提,难道是欺瞒圣听?”
萧敬身体有些颤抖,凝视小拧子,喝问:“小拧子,这些事是你该过问的吗?”
小拧子突然多了几分刚毅之色,道:“萧公公这话,觉得小人不配知道这些事?小的的确没什么本事,但也是司礼监秉笔,陛下有吩咐,但凡司礼监中事小人可以直接跟陛下上奏,而不需跟几位公公请示,萧公公不会想让小的如此做吧?”
本来萧敬觉得能稳稳地压制小拧子,怎么说小拧子平时在他面前也表现出谦卑的姿态,却未料今天会被对方上一课。
萧敬语气稍微有些软,道:“的确有这么回事,是大理寺上奏,不过却未将建昌侯的供状呈递上来。”
小拧子道:“供状当然是要存放好,免得呈递途中出什么意外……萧公公以为呢?”
萧敬直接把几分奏本丢到小拧子怀里,道:“你不过是奉圣谕出来拿东西,不该你管的事,最好少掺和,不然你这小脑袋瓜未必能保留多久。”
小拧子没有再跟萧敬多言,恭敬行礼:“多谢萧公公提醒,小人这就进去复命。”
等小拧子转身离开,萧敬突然觉得自己“冲动”了,恼恨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怎能交给这小子?看来……有些人想在陛下面前安插眼线,这并非好事,但我这把老骨头,于陛下跟前实在是独木难支,难道真要看这些年轻人把朝廷格局改变,朝廷法度不存?唉!”
自语到最后,萧敬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