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态度开明,不但想从胡商手上买到大明地界没有的东西,还想把大明的土特产让胡商带走,运到中亚、东欧等地销售。
国际间贸易并非坏事,对经济民生有极大地促进,但云柳、彭余等人就没有沈溪这种思想。
沈溪不但对彭余详细交待,云柳那边也打了招呼,云柳听了有些担心地问道:“大人,胡人狡猾成性,做买卖很不老实,老喜欢藏着掖着,现在他们不进城来,只是指定地方交易,我们很可能会上当受骗。”
沈溪道:“如果担心生意出问题,那你就去查查他们的根底,既然能把货物从西域运到京城,说明其中门道不少,那些关隘守将和地方官员有很大可能被他们收买了,你完全可以通过这些蛛丝马迹把他们行踪找出来。”
云柳请示道:“找到地方后莫不是要将他们的货物全都查封?”
沈溪摇头:“做事不能太过死板,这些人千里迢迢到大明做买卖,是不是奸商没那么重要,关键是他们把西域乃至西方国家的货物送到了大明,许多东西就算花多少钱买都值得,我们非常需要这样一条贸易线路。”
云柳并不支持:“但这些蛮夷做买卖不实诚,原本一文钱的东西,从他们那里运到京城来就要卖一百两,而我们的东西他们则平价拿到,这也太不公平了。”
沈溪摇摇头:“价值的衡量并非如此简单,西域产的东西能在京师以一百两售出,说明市场有需求,物以稀为贵,如果我们大明便生产这个,就算胡商想卖高价都没办法。而我们大明的丝绸和茶叶,西域也不出产,胡商用售卖西域商品赚取的银子购买,运出大明疆域,在这过程中大明得到西域特产,老百姓也通过售出丝绸和茶叶获得收益,朝廷则在交易中收取商税,可谓皆大欢喜。”
云柳听了有些糊涂,她虽然保留意见,但还是俯首从命。
沈溪又道:“售予胡商的商品,我会想办法筹措,这些西域商人不会空手而归,一定会想方设法进城来找他们需要的货物,我要拿一些有趣的玩意儿出来,让他们心甘情愿付高价。”
云柳眼神中满是疑惑,显然她以为沈溪说的东西跟军械有关,比如说火枪、火炮等等,她不觉得把这些东西卖给胡人有何好处,但不敢随便发表意见,郁郁不乐地行礼退下。
云柳走后,沈溪叹了口气,他发现云柳的主见愈发增强,显然是平常受他耳濡目染的结果。
沈溪心道:“难道我非要拿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才能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是我开化了她的思想,还是误导了她的人生?”
西域胡商到京城,本身没什么,这些人所做买卖不会对大明商贾造成多大影响。
但因为这些西域胡商带着西域美女而来,而这个时间段又恰好是大明最安稳的盛世,京城达官显贵都想买西域美女过过瘾,再加上朱厚照荒淫无道,喜欢尝试新鲜玩意儿,突然间这些胡商就成为香饽饽。
甚至一些商贾打算把这些美女买回来,送到豹房去邀功,或者是先享受一把再行变卖,也能大赚一笔。
钱宁本来不敢把事情告知朱厚照,因为他怕事情没完成,被朱厚照责怪。
但因近来钱宁找来的女子都不得朱厚照欢心,他必须要找机会表现自己,以证明自己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当之无愧。他把胡商藏身的地点调查清楚后,自以为万无一失,一边暗中抽调人手准备把女子劫掠回来,一边准备跟朱厚照邀功。
钱宁面圣时,朱厚照正在看斗兽表演,场面极度血腥,一只老虎正和一群狼正在铁笼中亡命搏杀,鲜血淋漓,刺激之极,朱厚照却看的连连打呵欠。
就算钱宁把西域美女的事情说出来,朱厚照也显得漫不经心:“西域女人有什么稀罕的?她们跟大明女子应该有不小差异吧?别都是那种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皮肤粗糙干涩,浑身腱子肉那种吧?”
钱宁道:“陛下,这怎么可能呢?据小人所知,西域美人多金发碧眼,丰乳肥臀,腰肢则纤细灵活,肚皮舞堪称舞中一绝,让人一见难忘!”
朱厚照这才有了一丝兴趣:“你说的这些西域女子,现在何处?可是已送到豹房来?还是说人在西域,正等着往京师送,可能需要一年半载才能见到真人吧?”
钱宁笑道:“是这样的,陛下,西域美女已被胡商带到京师周边,但那些胡商奸诈成性,躲在城外,只是派人进城跟权贵接洽,商议贸易之事,好在小人已查清楚这些人的下落,到时候果断出击,把西域美人送到豹房来。”
“你不会明火执仗抢劫吧?”
朱厚照皱眉问道,“不是说大明跟胡人并未通商么,这些人是怎么到中原来做买卖的?难道沿途关隘形同虚设,任其长驱直入直抵京师?”
钱宁意识到自己言多有失,赶紧撇清关系:“这个小人就不太明白了,或许这些人是通过秘密渠道送到中原来的呢?要不小人去查查?”
“你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为朕找些美女回来……”
朱厚照不满地道,“既然你知道西域美女藏在哪儿,朕就给你个机会,把人找回来,让朕看看到底是什么模样,如果朕不满意,就给他们送回去,朕可不想随便占人便宜!”
钱宁谄笑道:“小人这就去把人给陛下找来。明日便是上元节,小人定会给陛下安排妥当,当作对陛下的孝敬。”
钱宁很高兴。
因为当晚朱厚照留他豹房喝酒,没有旁人打扰,喝完酒还一起看歌舞表演,甚至专门给他安排了女人。
这算得上是皇帝的最高礼遇,钱宁认为这是因为朱厚照听说自己要找西域美女,龙颜大悦的结果,越发坚定了把事情做好的决心。
钱宁一大早从豹房出来,到了自己私宅,一群手下正在吹牛打屁,这帮人仗着锦衣卫的身份,在京城欺行霸市,甚至敲诈勒索中下层官员……对于那些劣迹斑斑的官员来说,锦衣卫就好像瘟神,谁都不愿意招惹,所以宁愿花钱消灾。
钱宁当上锦衣卫指挥使后,敛财速度比以前快了许多。
“……钱爷,您不是说要更换府宅么?这小门小户的,实在配不上你的身份哪!”有人嚷嚷道。
钱宁板起脸来:“你们操心这种事作甚?好宅子根本就不算回事,这次事情做好了,要什么有什么。哦对了,那些胡商没跟丢吧?”
这帮人得意洋洋,为首一人道:“城外有专人看着,只要钱爷一声令下,咱就能把人抓回来……是否现在就动手?”
钱宁想了下,“为避免夜长梦多,越早动手越好!”
手下问道:“若是打草惊蛇,一无所获当如何?”
“现在动手,那些胡商猝不及防,怎么可能一无所获?老子已经在陛下跟前吹了牛,如果抓不到人,以后怎么在豹房混?这次放精灵点儿,最重要的边是那些西域美女,看看姿色究竟如何……反正京畿都是我们的地盘,抓些相貌奇特的胡人能有多难?”钱宁叫嚣道。
“知道了,小的这就去!”
一群人一哄而散,钱宁先回镇抚司衙门,准备从牢里的落罪官员身上敲诈一笔。
这帮人并非全都出了城,其中一位行迹鬼祟,之前在院子时没怎么说话,出了院子后找了个机会避开同伙,小心翼翼到了一个地方。
里面一人等候多时,正是被张苑收买的臧贤。
“臧爷,小的给您请安。事情是这样的……”
这人一来,就把他在钱宁哪儿探知到的消息,如数告知,臧贤听到后有些诧异:“这就动手了嘛?那我这边也要快些动手,看看这些西域美女最后花落谁家!”
“臧爷准备抢人?”这人好奇地问道。
臧贤板起脸:“不要瞎问,你只需要记得,我们现在是为张公公做事,钱宁再有本事,能跟张公公相比吗?”
这人谄笑道:“张公公乃是内相,谁比得了他老人家!怪不得您老不屑于为钱爷办事,有张公公这样的高枝,前途似锦啊!若您得张公公器重,可莫要忘了提拔小人,小人也想……在厂卫里混个百户、千户当当。”
臧贤笑着拍拍这人的肩膀,“你事情若办得好,公公难道会不提拔你?但现在只能给你些银子,你要继续刺探情报,为张公公效命。”
正德三年的上元节到来。
这天京城非常热闹,年前连场大雪结束后,京畿天气晴朗,大街小巷灯红酒绿,人来人往,一片盛世景象。
老百姓的日子还算过得去,自打刘瑾执政至今,民间一边骂一边过着相对安定的生活,更因刘瑾精心打理,大明财政出现一定好转,甚至比弘治末年还要强一些。
随着百姓生活好转,上元节这天,京城许多街巷都在举行花灯会,热闹非凡。
沈溪本不需要到兵部当差,朱厚照给所有衙门放假到正月底,但这天沈溪要去内阁,因为内阁召集在京翰林官到文渊阁开会,商讨二月份开始的会试相关事宜。
沈溪没打算当什么主考官,本不愿去,但谢迁明令朝中翰林出身的官员必须出席,虽然在这件事上谢迁没有最终决定权,但在朱厚照不管事的情况下,会试和殿试必然需要人出来打理,由不得谢迁不上心。
文渊阁内,沈溪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谢迁、梁储和杨廷和作为阁臣,这次必然有一人出来担任名义上的会试主考官,不过另外一位基本就要从朝中翰林官中选拔,有可能是礼部,也可能会是詹事府或者翰林院。
因为兵部事务繁杂,沈溪作为尚书最多在殿试时当阅卷官,至于谢迁要选谁作会试主考,他漠不关心。
沈溪心想:“你谢老儿就算再跋扈,也不可能会把我调出来当会试主考官,难道你想让兵部事务没人打理?一个会试主考,可要耽误十几天差事。”
确定谢迁不会让自己担任主考后,沈溪对于结果也就不那么在意。
这次会议来的人很多,翰林官一个个都不是善茬,辩才很好,喜欢跟人抬杠,谈起人选问题,生怕自己的声音比别人低,沈溪听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不由斜着看了端坐的谢迁一眼,这会儿谢迁也在那儿打瞌睡。
沈溪皱眉不已:“谢老儿好像根本不在意商议结果,那他为何要叫人来商议?他不出来表态,这些人都在这儿瞎扯淡,本来主考官的事情,不就是阁臣和皇帝商议后边确定的么?几时轮到下面的人来谈论到底谁有资格?”
梁储主持会议,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吵闹声越来越大,梁储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场面,赶紧向谢迁请示:“谢阁老,您看当如何决断?”
谢迁睁开眼,抬头环视一圈,问道:“人选定下来了吗?都有谁?”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刚才的讨论根本就没结果,叫他们如何回答?梁储解围道:“两位礼部侍郎,还有詹事府詹事、翰林院侍读都可胜任。”
谢迁点了点头,突然把目光转向坐在后面不说话的沈溪,问道:“之厚,你觉得谁来当主考官比较合适?”
沈溪对于谢迁突然发问并未感觉多诧异,因为何鉴并不是翰林出身,这次商议没有出席,在场这些官员中,沈溪算是朝中地位仅次于谢迁的,若谢迁不问他的意见,反而不正常。
但沈溪对于回答谢迁的问题,却没什么兴致,这种商讨在他看来毫无意义。
你谢老儿想要提拔谁,那就推谁出来,总归需要历练一番,当会试主考官也是一个难得的资历,能得到士子尊重,推上位时也更有说服力。
沈溪对于目前在朝的翰林官的情况不是很了解,更不知道谢迁看好谁,当即笑道:“在下公事繁忙,少触及学问之事,谁来当主考官,还是由诸位商议为好,今日在下只是前来旁听。”
要说沈溪的话已无比客气,在场的人都觉得沈溪识相,如果说朝中对沈溪的偏见已逐渐被扫除的话,翰林院这帮人可都把沈溪当成后生晚辈看待,这些官员都属于资历派,在翰林院中留守十几二十年的不在少数。
这些人清高自傲惯了,并不信从沈溪的决定。
谢迁笑道:“那由你跟梁大学士来一起当主考官,你看如何?”
沈溪打量谢迁,谢迁目光炯炯回敬他,二人对视,好像在进行博弈,最后沈溪先把目光避开,语气显得很平缓,道:
“在下兵部事务繁忙,没有时间主考会试,况且在下年轻气盛,没有资格主持如此大的考试。”
旁边的人都不说话,虽然大多数人对沈溪不服气,但毕竟沈溪的地位明摆着,两人交谈时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听着。
谢迁道:“你主持过顺天府乡试,且那一届主持的很好,涌现出很多人才,这会试跟乡试基本是大同小异……不过既然你公务繁忙,那这次会试,就由叔厚和充遂来主持吧!”
谢迁最后只是试探性一问,最终所定之人,乃是梁储和靳贵。
靳贵虽然曾为帝师,但在朱厚照登基后,靳贵仕途并不是很顺,问题就在于靳贵年岁不大,梁储和杨廷和都比他年长些,同时也跟靳贵这个人不争有关,到现在靳贵仍旧只是詹事府少詹事、翰林侍读学士。
但靳贵职位已到瓶颈,想在翰林体系中升迁已不太容易,除非转到礼部,又或者直接进内阁。
历史上靳贵于正德二年服孝守制,而在这个时空靳贵并未出现母亲亡故的事情,不过以沈溪所知,靳贵母亲身体一直不太好,靳贵是个孝子也就不想离京到地方混资历,干脆待在詹事府,现在谢迁让他主持会试,算是对他的赏识和提拔。
沈溪对于谢迁的决定没有任何意见。
商讨半天,会议最终还是变成谢迁一言堂,他指定梁储和靳贵,没人敢反对。
浏览阅读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