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听后,略作沉吟,洒然道:“其实他是否活着,都不重要了,前尘往事如云烟,况且若兮,你太小看舅舅现在的能耐了。笔&趣&阁ww.iue.no”
若兮略有疑惑,然后略作感受,才发现舅舅虽然近在咫尺,给她的感觉却仿若有天涯之远,混芒无极,不可捉摸。
她如今道行也算极高了,而且经历死关,道行远胜从前,居然犹能发觉自己和舅舅有巨大差距,才知道自己依旧用过去的眼光来判断舅舅的情况,才会为衍虚是否存活而心生忧虑。
若兮出死关之后,沈炼小小举办了一场法会,庆祝一番,然后他便在青玄五峰随意行走,并不避忌弟子,门中弟子和长老,这才确定,传说中太上教尊为人随和,果然是真的。
而且沈炼如今举手抬足,便代表一种高深玄妙的天地法理,那些弟子并不用主动去问他修行疑难,只见到他,心中许多修行疑难,就有了破解的苗头。
正如道德经所言: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所以在他们眼里,沈炼如天如地如海如一切,又并非任何事物。
不过陈金蝉却隐隐有些奇怪,他只觉得师尊比刚回来时,似乎弱了一点,但又似乎更强了。
其实他的感觉并没有错,沈炼剥离身上的上清元神印记,将其溶于山河社稷图中,给予这刚成形的法宝无限可能,同时也使他首次摆脱了上清灵宝自然锁心定神真解’这无上炼神之法的痕迹。
对于个人实力来讲,确实有所削弱,但也是他开始尝试摆脱一些身上大人物影子的开始。
他不敢说自己已然独立自主,但总要迈出这一步,无论那些大人物的影子对他是好还是坏,都不及纯粹的自我来得可贵。
曾有圣贤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他却不改其乐。之所以如此,便在于圣贤得到自我的解放,摆脱外在物质加诸的种种虚妄之乐,而从精神上怡然自足。那并非假装出来的高兴,而是一种自由后的超然乐趣。
沈炼经过出世入世的心态洗礼后,隐约间触及到那种层次,只是他背负太多,要说完全释然,还为时尚早。
终于在离龙华会还有十天的时候,沈炼消失在青玄山中,谁也不知道他离开了。
月光莹莹,随着天门峡外的清波涌动,时隔千年之久,他沈炼终于再次来到玄天派山门之外。
只是当时尚有黄泉魔宗出身的摆渡人为他和朝小雨撑船,而今他形单影只,空看流水滔滔。
不过他没有立即跨水过去,静默地立在江边,淡看月光嬗为飞烟,清姿妙舞,最后一叶扁舟破浪来,一个青年正在船头,朝沈炼眺望。
顷刻间扁舟就在沈炼面前顿住,青年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沈炼微笑道:“青衣,我说过你会很厉害的,看来我确实没说错。”
宋青衣道:“旁人说我厉害,我就当真了,沈炼你说这句话,更像是讽刺啊。”
沈炼哈哈一笑,走上扁舟。
船没有底部,舟上更无竹篙,但其稳稳破碎风浪,在悠扬的清波中,去势如箭。
到的某处,扁舟顿住,宋青衣指着船舷上一处刻痕,嘿然道:“当年我收起你的五行神剑,将它沉入此处,今夜就物归原主。”
沈炼道:“看来青衣一直都相信我沈某人还会再回来。”
宋青衣一指河面,随即从水面跃出一把神剑,落在他手中,他叹声道:“其实我一直希望这一天不要发生,但世间之事,往往跟自己的希望违背,或许有人总能顺心如意,可那绝不会是我。”
沈炼负手注目天门峡深处,那里月光清濛,水烟冉冉,无数精舍隐于其中,最动人之笔,莫过于一座古塔,占据了玄天派大部分的风光。
他不回答宋青衣的话,反而道:“象山真人建那座风光独揽的塔给小雨,着实没亏待她,可我知道她向来是不喜拘束的性子,纵有无限山河秀丽,怎及自由的可贵,她是受委屈了。”
宋青衣苦笑道:“家师也不能眼看着朝仙子纳天地气运于己身,否则成就了她,却辜负了世间芸芸众生。”
沈炼微笑道:“所以天道本不全,总有人要受委屈的,但你我修道,不就是为了能少受点委屈么。”
说完之后,五行神剑从宋青衣手中,跃然而起,似重逢旧主,喜不自禁,剑吟清绝。
正是那:
霭霭春风细,琅琅环佩音。垂帘新燕语,沧海老龙吟。
沈炼继续道:“剑去。”
宋青衣未曾回过神,那如龙吟的五行神剑,便往古塔飞去,月光所化飞烟俱溃散,只见一抹五彩,击破古塔,只听轰隆声响,古塔层层倒下,烟尘无数。
五行神剑也就此走过此生最壮丽的一程,复归法则,消散天地之间。
宋青衣遗憾道:“可惜这把剑了。”
沈炼寂然不语,却毫无可惜之色,陆九渊的神禁何等厉害,他沈炼要留存自身的实力来应对陆九渊,只能牺牲千年前的爱剑了,那也是五行神剑此生最辉煌的一程。
宋青衣直到此刻,才清楚今夜的或许是师尊遇到最大的挑战。数千年下来,陆九渊都是雄踞当世第一强者宝座的大魔王,无数勇士来了又去,如同过江之鲫,但无一例外,都未能撼动师尊的位置。
而今沈炼终于来了,他不是来挑战大魔王的勇士,而是另外一个大魔王。
眨眼间就牺牲自己亲造的爱剑,击破古塔,无疑不深刻体现出沈炼如今的可怕,他以有情心,施展无情法,更是宣布今夜他宋青衣以情动人的策略失败。
宋青衣始终相信沈炼绝对是顾念旧情的人,但是今夜沈炼却绝找不出半分破绽可寻,正如天上那轮圆月。
扁舟继续驶向玄天派深处,两人俱已沉默,宋青衣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沈炼却是无须再说什么。
扁舟也已脱离了宋青衣的掌控,缓缓从水面飞起,其中没有半分跟水面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