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仙倒”的名称就能知道这种蒙汗药有多厉害,不过,药效依然比不上两种东西的现采现用。
这帮混混居然花了大半天功夫,去附近找齐了这两种东西用在那个和尚身上。
白崖现在心中满是怒火,他隐约想明白了那个马贼为什么会做这么麻烦的事情;同时对自己也很生气。
仙人奶和黑斑蝎不会让人直接死亡,那个马贼是要活捉和羞辱那个和尚,甚至有可能故意当众做给顾临客栈的众人看。
“都是我的错!”白崖对自己生气是因为游方僧现在的遭遇,他负有很大责任。
小馨毕竟年幼,看不透他们能获救主要因为和尚的存在,只以为是白崖吓住了那些混混。而白崖自己又在客栈诸人面前继续装疯卖傻,所以临七姑和瘸腿三自然就不太明白其中的关键。
如果早知这个结果,哪怕会惹起客栈诸人对自己的怀疑,白崖也会将白天的事情说清楚。
对比起和尚一条命,他最多是提前离开顾临客栈,那样这一切就可以避免,临七姑一定会想办法让和尚住在客栈附近,他们就能照应到了。
白崖的心沉了下去,现在回客栈求救已经来不及了。大和尚此时就算突出了重围,可身负毒创也逃不远,应该还藏在石羊集里面。
石羊集是个混乱之地,人们大多自扫门前雪,不会有人收留和尚。而且混混们有那么多人,肯定会比他们先找到和尚。
“对了,那个黑影……他会不会就是大和尚!”白崖忽然灵光一现,他想起了自己出门不久,在街道尽头见过的那道黑影。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体型怪异的黑影明显就是个人,搞不好就是大和尚。
毕竟这里是石羊集的边缘,地方空旷,无处藏身。和尚要是突出重围,又想藏起来了,他就只能朝石羊集里面跑,方向和时间都对得上。
想到这里,白崖再不耽搁,出了窑洞见四周无人,顿时狂奔向来时的土路。他必须趁混混们醒悟过来之前,先找到身负重创的大和尚。
来找和尚的时候,他花了好久,但现在奔回原来的街道,他却只用了十来分钟。
白崖顾不上平复一下几乎要跳出胸口的心脏,顺着记忆拐进那道黑影遁走的土路。
“果然是他……”借着今晚明亮的月光,白崖在这条土路中段,见到了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
循着断断续续的血迹,白崖很快就在一处土坡后面,看见了坐靠着土堆、脑袋垂挂在胸前一动不动的大和尚。
“大师”白崖大喜,连忙跑上前去,蹲下身查看和尚的伤势。
“谁?”一动不动的和尚突然抬起头,厉喝一声,张开大手朝白崖的面门拍来。
“呼”猛烈的劲风刮得白崖脸皮生疼,和尚的铁掌在他眼中瞬间放大,犹如一座山峰迎面倒塌了下来。
“大师,是我!”白崖身体一仰,向后跌坐在地。
和尚的手掌几乎以毫厘之差划过他的鼻尖,惊得他满头冷汗。看这一掌的劲风,白崖毫不怀疑要是拍实了,脑袋会不会跟西瓜一样炸开。
“你是……白天的那位小施主?!”和尚将脸转向他,声音里透着一丝虚弱。
“是我,大师!”见和尚还能认出他,白崖不由地松了口气,和尚的意识看来还是清醒的。
只是靠近了一些,借着月光看清了和尚的脸,白崖不由地心中一颤。大和尚脸上原本是眼睛的部位,现在却只剩下了两个血窟窿,一丝丝血水从里面不停渗出,沿着脸颊流下。
“大师,你的眼睛……”白崖只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了。
“小施主,莫要难过!出寺门之前,吾师便曾说过贫僧命中该有一劫。此行需持大戒,戒口欲,不进片瓦之屋。若平安回寺,则后半生无灾无难,若是犯戒则必死无疑。”
和尚说到这里,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嘲,“没想到贫僧见石羊集已近神州,心神稍松,便是连犯两戒,遭此劫难也该是命中注定!”
“大师哪有犯……”白崖正要反驳,但忽然想起一事,顿时心中一凛,住口不言。
和尚说自己连犯两戒,其中之一应该是仙人奶。虽然这东西并不是真的羊奶,大和尚也只是因为没有其他食物才喝了下去,但认真来说出家人心中所想便是因果,他确实算犯了口戒。
另外,窑洞虽然不是片瓦之屋,但那些马贼为了害和尚,往里面丢了一瓦罐的黑斑蝎。那瓦罐打碎之后,到处都是碎瓦片,可就不能说窑洞没有片瓦了。
和尚犯得这两戒太过牵强,你若说有便是有,说无那就无,只看和尚自己怎么想。放到平时,戒尺都不用打一下,可和尚是命中劫难,蚂蚁都给放大成了鲸鱼,白崖还能说些什么。
“大师福大命大,必能渡过此劫,不然上天又怎会让我先于那些马贼找到大师呢!”白崖勉强笑道,拉起大和尚的一条手臂,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想要搀扶起和尚。
“小施主且慢!”感觉到白崖想要拉起自己,大和尚却笑着将他推开,用已成两个血洞的眼睛看着他,“贫僧中毒已深,仅靠内气压制毒创,走不了多远了。何况,也不能为了这副臭皮囊就连累了小施主。”
“大师说得什么话,白天若没有大师在场,只怕我和小馨已经成了两具死尸。”白崖摇头说道,“大师暂且忍一忍,等我们到了客栈,自会有人帮你解毒。”
“小施主,听贫僧一言……小施主,小施主!”和尚喊了几次,见白崖依然不管不顾想要拉他走,终于发力一甩,两人同时跌倒在地。
“小施主,你我相见便是缘!贫僧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有一事放不下,想要托付给小施主。”和尚急喘了两口气,挣扎着坐起,从背后解下自己的小包袱。
“大师请说!”白崖看了看和尚满是血污,却依然平静如故的方脸,心中难过地叹了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和尚死志已下,再劝也没有用。
见白崖不再劝他离开,大和尚终于咧嘴一笑,从包袱里摸索了一下,取出里面一个小瓷瓶和一个黄色绸布小包递给白崖。
“贫僧法号慧空,于益州汉中郡的金刚寺修行,此次西渡既是为了苦行避劫,身上亦有俗务在身。”慧空和尚说着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吾师让贫僧去西域密宗取回一本般刺密谛法师手译的《楞严经》,并一路护送回金刚寺。”
“大师放不下的就是一本佛经?”白崖忍不住看了一眼手里的黄布包。
慧空似乎感觉到了白崖心中所想,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多做解释。白崖不是佛教弟子,自然不明白这本手抄的价值。
“除了这本《楞严经》,包里还有一本贫僧抄写的珈蓝内经。”慧空说着又是一顿,想了想便有些谨慎地说道,“此经后半部记载了一门手印和一种无名心法,手印乃是贫僧与密宗法师切磋有感,自行研创。心法却是原经自带,不知何人所留,这便一同送于小施主,了却此事的因果。”
“大师之难因我而起,我自当效劳,只是大师要我做的事情是……”白崖略感不妙,试探着问道。
“自然是请小施主替贫僧将《楞严经》送至金刚寺,切记要亲手交于吾师,金刚寺主持圆明禅师!”慧空低首,郑重地朝白崖做了个合十礼。
“大师不必如此!”白崖苦笑连连,让他从塞北送一本佛经去汉中,还真是高难度。
难怪大和尚把自创的手印掌法都送给他了,而不是留给自家的金刚寺。不过,看着慧空脸上的那对血窟窿,他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毕竟大和尚变成现在这副惨状,都是为了救他和小馨。
“另外一个小瓶中装的是本寺的疗伤圣药——小金刚丹,还剩五粒。此丹至阳至刚,对外伤和阴毒内伤皆有奇效,只是药性太烈,切记不可多服,便给小施主此行护身所用。”
卸下了身上的责任,慧空心情一松,脸上也多了一丝祥和的笑容。
“疗伤圣药?大师现在为何不用呢?”白崖一惊,急忙问道。
“此丹至阳至刚,且会加速气血循环,贫僧若是用了此药,只怕身上的毒创就压不住了!”慧空一阵苦笑,无奈地说道,“虽然不知那帮歹人下了什么毒,但贫僧自知无法用小金刚丹化解!”
白崖一想,还真是这样。
仙人奶和黑斑蝎都不算致死性剧毒,一种是致幻剂,一种是麻醉药。慧空现在纯靠内气压制药性,要是用了加速气血循环的小金刚丹,只怕马上就会神智不清,任人宰割。
“此外,小施主若要修炼贫僧自创的这门手印没有问题,但若修习那门无名心法,最好要慎重一点。”慧空谨慎地嘱咐道,“贫僧观这门心法应是仅仅静气凝神所用,或无大碍,但贫僧始终未能彻底理清其中奥妙,还是小心为上。”
“多谢大师指点……”白崖将瓷瓶和黄布包塞进怀里。
“时间不多了,附耳过来!”慧空忽然脸色一变,一把抓住白崖的领口,将他扯了过来,凑到他耳边轻声念诵了一段六十四字的口诀。
“这是贫僧那门手印的运劲法诀,手印必须配合法诀修习。”念了几遍之后,他也不管白崖记住了没有,猛然将他一推,“快走,那些歹人到附近了!”
白崖一惊,侧耳倾听,果然听见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