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的原话是这样的。他希望以前和陈总您的过节就此一笔勾销,当初陈总您也没吃亏,这次的事情,宋先生也可以做主,到时候夏光不用无偿转让,至少可以获得五千万的转让费。”
陈光冷笑一声,“开什么玩笑,我买下夏光花了一亿七千万,他只给五千万?”
“陈总您别说笑了,夏光环保就算能通过验收,也只剩下四个月运营权,陈总您就算死扛着,也没什么意思。四个月后您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四个月运营权,宋先生开到五千万已经等若做慈善了,天宋水务也只是为了尽快推进通山厂的重建工作,这才大出血,不然他都不需要做出这种让步,您说是吧?再说了,咱们这次的审查才刚开始,能不能过还两说呢。”
陈光瞥他一眼,不想再理他,看着就烦。
宋宁远这隔空打招呼,看似让步,其实分明就是让这孙子拿五千万来嘲笑自己。
他真要有诚意,就不该托别人带话,而是亲自来这里低头。
爷爷我争的不是你的五千万,争的是口气!
再说了,就算宋宁远现在多掏五千万,给天宋水务得到通山工业厂,再有二十年运营权下来,天宋水务还是至少净赚四五亿,让陈光分外的不痛快。
这感觉,就像自己都快吃到嘴里的肉,却又给非洲二哥从菊花后面掏走了一样。
“陈总?”
“你帮我给宋宁远带句话。”
“呃,请讲。”
“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陈总,您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陈光极不耐烦回头一瞪眼,“滚远点,别来烦我!”
这老兄赶紧灰溜溜的走了,时不时回头不屑瞟向陈光,心想,玛德智障。
苦熬到现在,陈光心里本来已经有些松动,他也觉得自己这莫名的执着,会不会显得有点傻。
可现在事情做到一半,又给看着不顺眼的宋宁远冷不丁的隔空挑衅了一发,陈光那股牛脾气还非就上了头。
你非得想来做这事,我现在就非不让你做成。
这不但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而是实实在在的钱!
现在宋宁远开价到五千万,只要熬过这审查,回头就算要卖,那也能坐地起价。
我卖也不卖给你!
再者,你天宋水务能投资重建,我有鲁菲姐撑腰,一样能投资重建,也能重新谈判运营年限,摆明了就是稳赚不赔,利国利民,还能赚好名声的事情,累是累了点,但我为什么不做?
如果让宋宁远知道,他悄悄托人去找陈光说项,非但没能起到正面效果,反而还激起陈光的斗志,恐怕他会把肠子给悔青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通山工业厂的审查情况,在通山市当地也渐渐的引起了风波。
通山当地人里,就没有不关注这件事的。
随着审查组大张旗鼓的正式进驻通山工业厂,本来大家都准备好鞭炮,想要好好的庆贺一下夏光环保这“毒瘤”终于能寿终正寝,大家可算是能脱离苦海了。
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审查情况渐渐的也透了些风声出来,还有不少当地老百姓成天悄悄的跑工业厂出水口外面打望。
那排放出来的水,一股股简直清澈透亮到可以泡茶。
老百姓心里也是蒙圈的,他们也不懂技术,只当通山工业厂的新老板有魔法,能点石成金,能化腐朽为神奇。
普通人就是这么容易满足,他们不在乎到底是谁来运营这个厂,甚至也不在乎这厂子到底重建不重建,他们只希望看到这里出来的水变得清澈明亮,只想看到通山河中的水恢复成过去的翠绿,又能下河游泳打鱼洗澡,也能引河水灌溉或者养鱼。
不管怎么说,现在通山工业厂的出水看着真的很让人欣慰。
通山市百姓里,大概只有少数人这时候分外蛋疼,就是当初陈光到通山厂时闹着要n1遣散费的杨总工一行人。
本来只拿到最后三个月的工资就给赶走,杨总工等人就已经很蛋疼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最少也能多拿n1。
然后呢,带头闹事没闹成,好处没捞到,还给弄拘留所里拘起来。
杨总工家里人四处找关系,花掉几大万,但还是给整整拘了四十八小时,才勉强弄了个取保候审的待遇。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杨总工,现在眼睁睁的看着通山工业厂居然大有要挺过审查的样子,之前陈光允诺给其他人的n1遣散费,要变成陈光嘴里2n的大笔奖金了!
这换到自己头上,八年工作年限,六七千的月薪,到手就该是十二三万。
就因为自己当时一个冲动之下的决定,一进一出,损失高达十五六万,他怎能不气,怎能不憋到内伤?
他简直想不通,自己作为技术总工在通山厂干了八年,对厂子里的情况了若指掌,笃定了就算加药也没有任何可能通过审查。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撞了哪门子的鞋?
抽了个深夜里四下无人的当儿,他又拉上几个一起被赶走的员工,悄悄跑出水口打着手电打望,发现出水真如传言中一样清澈,舀一勺起来鼻子里也闻不到异味。
他不信也得信,不认命也得认命。
“都怪你!当时要不是你带头闹事,我们会跟着你一起闹?不然现在我们都留下来,通山厂最后易不易手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好好的几万块,全给你搞没了!”
正心头憋闷的杨总工,给站他屁股后面的机修班班长抬腿一脚踢在屁股上,噗通一下栽出水沟里。
不知道喝了多少污水,杨总工这才出离愤怒的站直身子,回头咆哮起来,“干!我有请你们跟着我一起闹吗?老子亏得比你们还多!草!”
他一边怒喝,一边浑身湿漉漉的往上爬,但刚刚爬上去又给几个原本他的小跟班狠狠踹回了沟里。
很多时候,人吃了亏往往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错误,而会下意识的在心里找个替罪羊,将自己做出的错误决定归咎到他人的影响上去。
此时这些同样损失不少的原通山工业厂中下层员工,就是出于这样心态。
他们不会反思当初和陈光闹僵离开厂子其实是自己的决定,而将其单纯的推卸责任到带头的杨总工头上去。
杨总工又落在排水沟里,咬牙切齿的抬头看着上面的人们,“你们疯了?特么我和你们拼了!”
“来啊,特么早看你这个废物总工不顺眼了,要不是你这么废,通山厂会这样?咱们这会儿应该和其他人一样好好的在厂子里拿奖金!”
“就是!”
“揍丫挺的!”
可怜杨总工,一把年纪了,还在这深秋凉飕飕的天里给人反反复复踹回臭水沟。
直到他被揍得鼻青脸肿,嘴唇乌青,其他人怕出人命,施施然离去之后杨总工才瑟瑟发抖着爬上案。
他往裤兜里一摸,刚买没多久的手机早已进水到彻底报废,心头更是无尽的萧瑟与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恨呐。
他恨今天暴揍自己的这几个原本的下属小弟或者跟班,又恨陈光的冷酷无情,更恨陈光明明有办法,却故意要拿自己做典型。
他完全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觉得陈光分明就是在针对自己,想拿自己立威!
杨总工狠狠的一跺脚,朝着通山工业厂的方向重重吐了口唾沫,呸!
然后他一瘸一拐的消失在黑暗中,就连路边的芦苇草都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和憋屈。
不知不觉,又是两天时间过去,不可思议的石佛土地公陈光,已经在进水口的位置坐了整整六天。
陈光的状况看起来十分糟糕,面无人色,满脸蜡黄,身上时不时莫名颤抖,像个行将就木的重度肝炎病人。
就连郭明都开始怕了,他试着让陈光到酒店去好好休息一下,但却被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陈光的回答简直让郭明绝望。
当时他是这样说的,“人在!塔在!”
郭明还想劝,可他讲完这一句就没了下文,酷似印度苦行僧,顺便还修了临时的闭口禅。
他又不明白陈光的“人在塔在”是什么意思,总觉得里面蕴含了莫名的强大意志。
好像一旦陈光离了原地,挪了窝,污水厂就要原地boom掉一样。
“人在”的意思好理解,就是说他本人必须在那儿呆着不动。
但“塔在“又是什么意思呢?
水塔吗?
咱们厂的工艺里没有水塔啊。
难道他是在暗示我们,前段废水的分类预处理要采用蒸发冷凝的方式,所以需要新建一个冷却塔?
满脑子迷惘的郭明,回办公室路上嘴里还念念叨叨个不停,正迎面撞见又赶回来的鲁菲。
“鲁总,我求你个事啊。”
郭明赶紧叫住鲁菲。
鲁菲嗯了声,“怎么了?你说。”
“你这两天不在这儿,不知道情况严重,现在陈光他都快着魔了,那脸色,嘎嘎的吓人。我让他休息他又坚决不肯,你倒是帮我劝劝他吧。这叫个什么事啊,就算他担心审查,也不用一直坐那儿吧?以前我侄儿在网吧里坐了三天,给我们拖出来的时候都快猝死了。陈光已经坐六天了!除了吃饭上厕所,他就没动过!”
鲁菲大大咧咧的摆着手,“郭经理你甭担心,全世界谁都会出事,就他不会出事。”
开什么玩笑,能毁天灭地的大魔导师,会久坐而死?
说出去都没人信。
鲁菲也不认为陈光能有那么大的决心,他可惜命了呢。
“你听我说,他都开始说胡话了!”
“什么胡话?”
“他说,‘人在!塔在!’”
鲁菲:“……”
她心想,是病得不轻啊。
全球第一刀塔玩家都开始念起盖伦的台词了!
之前那么威逼利诱他来陪自己玩英雄联盟,他都推三阻四不肯就范。
“不然把他头上的遮雨棚重新修一下吧?会不会是给冷到了?”
鲁菲给郭明提了个建议,然后赶紧往陈光的方向跑,一到就开口问。
“你没事吧?”
“没事,我感觉良好。”
“真的?”
陈光重重点头,“当然,前所未有的好,我总觉得这对我不是个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