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些下了一场小雪,半山腰的布达拉宫蒙上了一层素白的颜色,加上城中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霾,气氛沉闷,让人感觉整个逻些城象是在办丧事似的。
突然,布达拉宫下传出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在不断的大喊:“赞普!赞普……”
一脸大胡子的尺带珠丹,不断抽打着坐骑,驰过宫门前的街道,后面一群护卫拼命的追赶,神情焦急。
突然,前面的横街跑出几个小孩子,尺带珠丹勒马不及,瞬间撞了过去,其中一个孩子顿时被撞得倒飞出去,其他的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尺带珠丹的坐骑嘶叫着,前蹄一个趄趔,带着他翻倒在地,追在后面的护卫大惊失色,纷纷猛勒战马,忙乱的大叫起来。
“赞普!赞普!”
“快救赞普……”
尺带珠丹被马压着一条腿,额头被磕了一个伤口,鲜血直流,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乱成一团的护卫争相跳下马来,上去救人,尺带珠丹的坐骑挣扎着站了起来,结果后蹄乱踏之下,踏在尺带珠丹一条腿上,“啊!”尺带珠丹立即发出杀猪似的惨叫声,等护卫把坐骑牵开,他一条右腿已被马踏折了。
受伤的尺带珠丹被护卫抬回宫,顿时就把所有大臣都惊动了,难道真是祸不单行?骆驼桥大败的消息刚传回,赞普跟着就摔折了腿,难道真是上天要惩罚吐蕃?
宫门前,主管法务的准事大相末东则布主管政务的内大相兀论样郭苏毗王没陵赞等十多人,脸上无不是阴霾重重。
一有宫人出来,众人就连忙上去询问尺带珠丹的伤情。所有宫人无不是讳莫如深,除了摇头还是摇头。这让兀论样郭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好在经过医者救治,半个时辰之后,里面终于平静下来了,有宫人出来传旨,赞普伤势稳住了,让大臣们先行散去。兀论样郭等人无奈,只得先散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论朗梅色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逻些,尺带珠丹一听说他回来,立即让宫人抬着他来到平日论事的大殿,召见大臣议事。
他头上腿上都包着药,因伤口还在痛,半道上他越想越气,下旨把冲撞了他坐骑的那个几个孩子举家都给杀了。
“赞普吉祥!”
尺带珠丹被抬入大殿时,所有大臣连忙都趴在地上,连抬也不敢抬,只是这吉祥叫的,还吉祥呢,这祸不单行的,还吉祥个屁!
“朗梅色,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七万精锐,怎么就败了,还败得这么惨?”尺带珠丹满腔怒火的大叫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禁不住发出“嘶!”的一声。
朗梅色手脚并用的爬上去,哭丧着说道:“赞普啊!臣差点就没命回来见您了,都怪达扎路恭,都怪他!我军在莫离驿集结待命时,大莫门城的唐军发行叛乱,李昂被迫逃离了大莫门城;
当时我劝达扎路恭趁机出兵夺回骆驼桥和大莫门城,达扎路恭却拖延不前,说要探清敌情再说,这使我几万大军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等大军到了半道上,大莫门城的唐军已经稳住了叛乱,唐国派使者来议和,我说先和唐使谈谈,达扎路恭偏说唐使没有议和的诚意,还指责我干涉他指挥军队,他不听我劝阻,硬是把唐使给赶了回去,然后带着大军去攻打骆驼桥;
等他到了骆驼桥,大莫门城的叛乱早已经被李昂平定,两军在骆驼桥北岸对峙时,李昂不愿再战,约达扎路恭于两军阵前议和,结果二人一见面,达扎路恭突然偷袭人家,但却不敌李昂,反而被李昂擒去,我几万大军突然失去了指挥,一片哗然!在愤怒的唐军攻击下,臣还来不及接手指挥,大军已经崩溃了!
臣被溃兵裹挟着,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赞普啊!都怪达扎路恭指挥不当,才有此大败啊,臣着点就没命回来见赞普您了啊!”
说到最后,朗梅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说实话,他这次是真被吓着了。
“该死!真该死!”尺带珠丹听了,不禁怒斥起来,他忍不住突然坐起,因此牵动了腿上的伤,顿时又痛呼起来,弄在大殿内的大臣和侍者又是乱成一团;
朗梅色也停止了哭诉,连滚带爬的尺带珠丹身边,以无限关心担心的口吻叫道:“赞普!你没事吧?赞普啊,您这是怎么了?腿是怎么受伤的……”
赞普被抬进殿的时候你干嘛去了,这个时候才发现赞普腿受伤似的,看着朗梅色“痛切心肺”表现,内大相兀论样郭暗暗鄙视。
“闭嘴!都闭嘴!快说现在前方情况怎么样了!”尺带珠丹怒喝一声,大殿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朗梅色连忙答道:“赞普,达扎路恭一败再败,我军精锐丧失殆尽,唐军兵分数路,在大非川一带如入无人之境,在形势已经失控的情况下,臣和卓玛公主一边收笼溃兵,一边重新建立防线;
如今从大积石山西麓,往西到巴望沟到蛋壳城桑巴山等,已经稳住了败势,挡住了唐军继续深入的脚步;
赞普,臣回逻些时,已经着令卓玛公主全权负责前方的指挥,尽快重整旗鼓,夺回大非川,只是……
赞普啊,因为达扎路恭一败再败,我军一年之中损失了十万精锐,前方兵力不足,士气低迷,要想夺回大非川,恐怕得另调大军增援卓玛公主才行啊。”
尺带珠丹听完,气不打一处来,他立即大喝道:“传我旨意,把达扎路恭的家人族人全部抓起来,挖去双目割去双耳全部剥皮!”
大殿里的臣子们听了尺带珠丹的怒吼,顿时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出来为达扎路恭求情。
“你们说,现在该如何应对?”好不容易,尺带珠丹才稍稍压住了怒火,对大臣们问道。
内大相兀论样郭答道:“赞普,我国今年接连大败,丧失了十万精锐,已不堪再战,如今只有再行遣使,与唐国议和了。”
朗梅色立即冷笑道:“当初我提议和唐国议和,内大相极力反对,说我想讨好唐国,出卖吐蕃。赞普,要不是内大相坚持什么以战促和,就不会有骆驼桥之败,他现在才想与唐国议和,晚了!
赞普,臣以为现在和不和唐国议和已经不重要了,唐军无法适应高原气候,夺取大非川之后,难以再深入,对我吐蕃的威胁反而小了;
之前达扎路恭驱逐唐使,妄起战端,如今大败之下,我们再派人去求和的话,唐国岂肯答应,就算答应议和,也会强迫我们承认大非川归属唐国,如果我们答应,那我们以后再想夺回失地,在道义上就先理亏了。
赞普,臣已经重新建立了防线,加上冬天到了,唐军一时攻不上来,现在不议和,我吐蕃也不会用担心唐军继续进攻了,一旦议和的话,反而会永远失去大非川和黄河九曲这些本属于我们吐蕃的土地;赞普,臣反对现在去和唐国议和;
不过内大相既然有意议和,赞普不妨派他去,如果内大相能说服唐国还回大非川和黄河九曲之地,那是再好不过,怕就怕内大相只会在家里耍耍嘴皮子,却不敢去找唐国谈判。”
作为主管军事和外交的大论,和唐国议和这么重大的事,本应是由朗梅色去承担的。但他上次已经吃尽苦头,现在经骆驼桥之败,连大非川都丢了,形势对吐蕃更为不利,去和唐国议和的差使更不好干了。
唐军占去的土地,要让人家吐出来,根本不可能,如果你要议和,还得承认这些地方归属唐国才行,而一旦在议和时承认大非川和黄河九曲之地归属唐国,负责议和的人就会成为吐蕃的罪人。
这样的苦差,朗梅色才不干呢!
既然兀论样郭要议和,他当然要顺势把这差使推到他身上。
尺带珠丹扭头望着兀论样郭道:“兀论样郭,既然你说要议和,就由你去出使唐国吧!”
兀论样郭心里暗暗叫苦,他心里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尺带珠丹是盼着能和唐国议和休兵的。
但大败之下去议和,必定要接受屈辱的条款,而这“历史的罪人”总不能让赞普来当,这头衔最后一定会落到议和的人身上。
兀论样郭真想抽几下自己的嘴巴,刚才怎么就先提出议和呢,一着不慎,这下好了,赞普已经发话了,如果他再推辞,立即就会朗梅色抓住小尾巴。
这不,朗梅色见他犹豫,立即冷笑道:“内大相口口声声要议和,如今赞普让你去,内大相又犹豫不决,难道内大相只会在赞普面前说大话吗?”
尺带珠丹心头的火气蹭的一下又窜了下为,怒喝一声:“兀论样郭!”
“臣在!”兀论样郭只得硬着头皮道:“赞普,臣愿前往唐国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