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锡成的话并没有引来群起的嘲讽和逼视，因为对于操纵股市，美国人并不陌生。
股市上本来就有散户、有庄家，庄家盈利靠的还不就是操纵股市行情。虽然法律上来说，是禁止进行股市行情操纵的，但资本总是有无数种办法能够绕过法律的规定。
只要资本足够，别说是操纵股市，真正掀起一次次经济危机的，不也是那些资本雄厚的财团么？
中国古代每逢荒年天灾，大地主们虽然也承受损失，但却宛若一场盛宴。用极低的价钱将农民手中的土地买走，荒年过后掌握了生产资料的地主就能迫使自耕农变成佃户。
从古至今，这些统治阶级的操作手段始终是换汤不换药。只不过过去是依靠天灾人祸，资本主义社会依靠的就是经济危机。
对于真正掌握生产资料的人来说，金钱不过是一组数字。只有资本的增长，才是他们追求的。
当经济危机降临，大量的破产企业和失业工人，只能把自己最后一点生产资料出售给大资本家。而失业的工人，也不得不降低自己的报酬，为大企业和大资本服务。
经济危机表面上看，大资本受到的损失似乎也更大。然而在经济危机的过程中，大资本犹有余力去以更低廉的价格收购小企业和个人手中的生产资料。
当经济危机过去，这些低价收购的生产资料将会产出比收购他们多得多的资本。
所以说，操纵股市对于一个成熟的资本主义社会来说，几乎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连股市都操纵不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大资本家么？
赵锡成桌上这一圈人交头接耳，分析着胡文海究竟是否能够得上操纵股市的“大资本家”级别。
“杜邦那一百亿，也就是三十亿的现金。听说为了成立中铁建投银行，胡文海将手里的美金都投入进去，满打满算能抽出来的也就是十亿美元？”
“就算十亿好了，刚过一年时间，这么大一笔钱就算敞开了用也花不了这么快。”
“水锂电的代工应该赚不到多少钱，大陆那个外汇管理，这笔钱他也拿不出来，不用去算了。”
“还有奔驰和西门子公司那三十亿呢？”
“那个钱也有一部分是技术和设备，现金应该不多。”
算来算去，众人发现胡文海虽然账面上的财富确实不小，但能够动用的流动资金却相对有限。
主要还是中铁建投银行的成立，吸纳了胡文海大量的外汇资本。不仅是水锂电杜邦的收入，还有igct在奔驰、西门子的收入，都在这个银行的掌握之中。
就国内的外汇管理体系，纯属黑眼珠子见不得绿钞票。进了国内的外资再想出去，简直比从叫花子碗里抠出钱来还难！
经过赵锡成和这些圈子里的华商们计算，满打满算，胡文海能够投入到美国股市的资金绝对不多。也就是杜邦手上一部分代工未付款，国内也许他手里还有没投入到中铁建投的几个亿美元，igct对香江晶圆厂的专利授权费——这个是大头，估计也能有几亿美元。香江晶圆厂的好处就在于此，因为交易是在香江进行，所以资金不属于国内的外汇管理范畴。十亿美元，这应该是胡文海能投入到美国股市的全部资金了。
这笔钱对于个人来说，或者是某个国际大公司、甚至是世界五百强企业，都可以说是一笔巨款了。
但当资本财团发动经济危机的时候，从来也不是哪个人、或者哪个企业、财团单独发动，而是整个资本统治阶级在经济发展到一个阶段之后，有意无意的共同行动。
单凭十亿美元想要撬动一支股票容易，但是要想即使“有限度的干扰”美国股市，恐怕都是不可能的任务。
赵锡成没有转述胡文海的原话，一方面是对于在美国股市上“踹一脚”的理解太过个人化，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另一方面，“踹一脚”很容易联想到秋天用脚踹树之后漫天飘落的树叶，又或者是在人的屁股上“踹一脚”，总之肯定不会是一个小动作。
但要说胡文海能对整个美国股市产生想象中“踹一脚”的效果，实在是太过玄幻了一点。
与其让人摸不到头脑，赵锡成干脆就用了最低限度的一个描述。对美国股市进行有限的干扰，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了。
“十亿美元能做什么？”
“如果操作的好，或许能炒作一个题材，对某个领域的股票产生大范围影响？”
赵锡成皱眉，突然开口问道：“十亿美元，能否对军工股产生大范围的影响？”
“军工股？”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军工股背后都是什么，老赵你不是不知道。别说十亿，一百亿扔进去都未必有个浪花。惹急了，那些家伙能干脆把人扔进关塔那摩。”
“这么说，胡文海并没有能力对美国股市造成太大的影响？”
“当然不可能。”乔达蒙轻笑一声，摇头道：“胡文海当自己是谁？摩根？杜邦？洛克菲勒还是巴菲特？”
“他手里最多也就是十亿美元，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如果单凭十亿美元和一个人，就能把美国股市掀翻，那我回头就把公司里的关二爷扔到圣费尔南多谷去，空出来的地方我给胡文海铸个金身，天天拜他就行了！”
“呵呵，可不是？”宋文忠也跟着笑了起来：“别的都不说，如果他有这个能耐，美苏还打什么冷战了。胡文海是人，不是人形核弹嘛！”
“嗯，说的也是。”
赵锡成有些犹豫的点了头，如果单凭手上这点牌面就能在美国股市兴风作浪，那资本主义制度是多么脆弱？这种事情如果真能发生，那说明资本主义制度有着根本的缺陷，立刻就是美国经济大崩溃的局面。
无论如何，赵锡成也无法相信，如今把苏联压着打的美国在制度上有根本缺陷。
但问题是——
“换一个人，我只当他是痴人说梦，最多就是跟大家当个笑话讲讲。不过，这话毕竟是胡文海说的。”
赵锡成沉吟着看向桌边的众人：“大家都是在商场上厮杀了一辈子的，应该清楚，生意上一些判断并不一定是人多的一方就肯定对。所以我想，是不是有什么咱们没有注意的地方，或者有什么取巧的方法能让胡文海达成这个目的？我对股市也只是略懂，不过咱们在座的就有在华尔街上过日子的，所以把这个问题拿出来，希望大家再参详参详。如果真有什么大多数人忽略了的地方，这可是好大一笔买卖了。”
“老赵，这不是参详不参详的问题，而是常识问题啊！”一家证券经纪公司的华人董事摊开手，无奈道：“一个大陆商人，十亿美元也想操纵股市，把美国当什么啦？”
这人的话顿时引起众人的共鸣，说到底这些美国华商骨子里还是瞧不起大陆商人。哪怕是胡文海，他们心底也有些不服气，有些把他的成功毫无理由的归结为运气好和白手套。
大陆出来的土包子，就是有钱，见识上怎么能和美国的华人精英比？
赵锡成敲了敲桌子，正色道：“诸位可别忘了，1985年广场协定签署之前胡文海在日本做了什么？在座各位，难道说觉得对金融没有研究的人能做到这种程度？恕我直言，胡文海在金融上的水平，很可能比我们在座各位都高的很了。”
宋文忠摇头，反驳道：“这也不奇怪，越是水平高的人越容易自负。说不定胡文海就是成功了太多次，所以才狂妄自大到这种程度了？”
“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胡文海！很可能是世界首富！”赵锡成叹气道：“就算他真的犯了昏，我觉得也有必要搞清楚他为什么会做出错误决定，而不是简单归结为狂妄自大。”
赵锡成说着话站起身来，环顾左右：“说来我的要求也不高，各位在金融业都有自己的关系。回去发动发动，分析一下美国股市目前的状态，看看是否真的能有可乘之机。”
“有，我们抓住机会大赚一笔。没有，我们也能看清楚胡文海这个人，及时止了损，又何乐而不为？”
“嗯，老赵这话也有道理。”吴大奇是赵锡成的铁杆，只要有能说得过去的道理，他总是站在赵锡成这边的。
“那也行，我的一个侄子正巧在贝尔斯登，我让他找个关系好了。”
“美林证券部我也有关系啊，打听一下最近股市有没有异常也没问题，出个报告都是很简单的事情。”
赵锡成在这个圈子里还是有自己的号召力的，当他坚持一个意见的时候，只要有过得去的理由，很多人也乐得卖他一个面子。
其实说到底，他自己对胡文海的话也是没底。若非胡文海当时说话的表情太让人不敢掉以轻心，他也不会强行推动这个调查。
面对胸有成竹的胡文海，赵锡成总感觉自己脚下仿佛踩着万丈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