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孤雪六岁冬天
梅发现自己站在破败的草屋后方。
咻咻的北风正冷冽屋子里更传出应景的咳嗽声以表示冬天有多么的严寒都把人给折腾病了。
天空正飘着雪缓缓将大地覆盖寒意一层层的刺透茅草屋让待在屋内的人不比待在外头好过多少。不过对梅来说这种温度可舒服了。
既然她降落于此想必常孤雪不会离她太远。她四下望着终于在右后方的百尺处看到一个正在捡拾柴枝的小小灰色身影。这是她目前唯一看到的人类想必不会错的应是常孤雪。
正想移身过去看他个分明但草屋内忽尔传出的细细交谈声令她暂止了步伐――你现在还有何好犹豫的?那孩子养了它半年该回报咱们了。如果正值丰年太平日也就算了但现下连续两年农作欠收咱们连自己都养不起了哪来的余力顾念它?更别说你这一场病拖了半年始终不见好转这可怎么办才好?充满疲惫的女子声音正在劝着丈夫应允某件事有气无力的语调听来似乎也快要累病了。
但咳咳但是他是大哥的唯一血脉咳我们怎能咳又是一连串刺耳的咳嗽声。
我们连自己的孩儿都喂不饱了如今谁的血脉又如何?这种世道也不晓得这一顿吃完后下一顿的粮在哪里大家一齐死也是无妨但难得高员外想买侍候他儿子的小僮仆不但让我们未来几个月有粮可吃那孩子虽为人仆总也算是有吃有喝的不怕饿肚子了。
里边依然在细声讨论著浑然不知灰衣小不点儿已抱了一捆柴走了过来――梅蹲在地上平视着那个小家伙的长相。嗯很好还没有疤痕挺清秀的一张脸儿虽然因长期的饥饿而显得皮包骨但还不致于变形得太严重就是。
屋内的人像是谈出结论了语气转为轻快些许――趁他去捡柴我马上进城去买些东西顺便把菜刀拿给刀铺子磨利一些这样宰起来就不费力了。
是呀咳咳咳我病了这大半年都快要没力气拿刀了。想当年就算要宰一头牛也没问题咳
唷谁要你拿刀宰牛来着?也不过是宰个没几两的小东西唉!虽然舍不得那么小就宰了吃但咱们己一年多不知味了连吞好几口唾液入腹。
别再说这些了舍不得也得舍得年岁不好咱们也是不得已咳咳那孩子会原谅我们的
砰地一声阻断了两人的谈话。
什么声音?女子开门查探首先看到门口被丢了一捆柴眼光拉远就见那灰色的小身影像火烧似的疾奔向树林转眼间不见人影。
谁呀?男子边咳边问。
还不是那孩子。女子笑了笑将柴薪抱了进来。大概是听到今晚有可以吃开心得连忙再去多捡几捆柴回来让我烧饭吧看来他也是同意我们这么做的。
男子笑了边下床边道:
孩子不都是如此?既然他不反对我们把小黑宰来吃那我马上去把它抓到笼子内省得你刀子拿回来时却找不到狗儿。
两双垂涎且饥饿的眼同时望向不远处那只六个月大的小黑狗
小男孩拼命的奔跑没有目标的在林子里流窜。没有目标、没有方向连自己正在绕圈圈也不自知。
被树枝勾破了衣袖他不在乎被树根绊倒了身躯他跳起来继续跑就算他已经喘不过气
我明白他们那么做是有点过分但你有必要继续跑下去吗?你已经第六次经过这棵梅树了。梅身子靠在梅树旁忍不住提醒道。
!小男孩被重重的惊吓到一个脚步踉跄向前跌了老远粗砺的地面将他原来就勾破的衣服磨出更加数不清的破洞。
跌得真丑。梅不情不愿的走过去。基于不得惊吓凡人的原则在有人类的地方她是不能以轻身术来偷懒的只好使用她不常劳动的双腿了。
你你小男孩企图发出声音但喉咙梗住了一切让他喀喀的说不出话来。脑中混乱的闪过各种穿凿附会的妖异传说她她
我什么?梅挥了挥双袖微笑等着这名小家伙给她仙姑的正名。算他有眼光要知道一般凡人可不太有机会
鬼呀――白衣飘飘是鬼!他看到鬼了!好可怕哇!连滚带爬的小男孩再度奔向他绕圈圈的行程――鬼?!说她是鬼?有哪个鬼魅长成她这副仙风道骨样的!真是太没见识了!难怪长大后只能当一个土匪杀人这种事儿本来就无关于眼光见识确实是简单得多。
小鬼第八次出现在她面前她伸手一抓――哇!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身上没有一点也不好吃啦!他哇哇大叫更加肯定自己遇到山魍鬼魅了不然他不会再怎么跑都跑不出这人的手掌心!
是不对的――她想。
叩!好大一个响头止住小鬼的歇斯底里。
但是收效很好――她满意的点头。
听着。她左手揪着小鬼的后衣领右手捧起他的脸与她平视。我不是鬼也没胃口吃你――骗人!我知道你们大人饿坏了的话连小孩也吃的!上个月我听大狗子说小毛被他爹娘吃掉了你别想拐我!
梅翻了下白眼疑惑着这小鬼到底长不长眼睛哪。
你瞧瞧我这么白白嫩嫩从未饿过肚子的丰润身段哪里像是饥不择食的模样?
是不像。小男孩逐渐由惊吓里拾回一丁点理智但仍万分戒备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愈看愈觉得奇怪他生平(其实也不过六年)没见过有人穿这种又软又柔的布料所裁成的衣服就算是村子里的大地主也没能穿麻葛以外的布料这种衣服一定很贵贵只有皇帝才穿得起吧?
你别想拐骗我坏人才不会在自个儿脸上写坏人两个字!小男孩戒心仍高扬半点不敢松懈。
你有什么好让我想拐骗的?
他确实想不出自己除了被食用的价值外还有什么作用呀有了!
你想抓我去卖掉!一定是。
你值多少银两?嗟!谁想买呀。
小男孩说出一个天大的数字――十贯钱!
梅当场打跌!要不是已明白人界钱币与货物之间的兑换值她还更要以为那更是笔天文数字哩。十贯钱相当于买百来只小鸡或吃上五顿酒饭再不然就是八斤猪。干嘛一副神气兮兮的样子!把自己说得那么廉价还能开心成这样也不多见了!
喀十贯钱我自个儿有。她从怀中掏出十串小铜板证明自己很有钱压根儿不必经由拐小孩去卖的方式取得这么一丁点报酬。
小男孩双眼倏地一亮!这辈子没见过如此钜大的财富惊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钱钱呐我可以摸一下吗?
喀。她不在意的丢到小孩子腿上由着他小心翼翼的摸着那冷冰冰的玩意儿开口问道:我说刚才做什么跑成那样子?我个人认为――小男孩身子一僵哽声道:
我我不要被吃掉!我不要!
谁说过要吃你了?梅深信自己从头到尾没听到这样的字眼怎么这个晚她好一会才加入的小偷听者有这样的结论?
我叔叔、叔母啦!他们要吃掉我稚嫩的小男孩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两泡泪加两营鼻涕哭得一张小脸泛滥成灾又因为寒冷更夹着喷嚏的力道将鼻涕化为伤人的暗器喷射而出。
哈――啾!
梅机警的闪得好远掏出一方丝巾丢向小鬼。
擦擦脸吧你这样教我很难对着你继续问下去。
小男孩正要依言做着但一看清手上抓着的是一块很柔软、很美丽的丝巾便舍不得了。抬高左肩让整片袖子扫去一脸的鼻水眼泪。
嗯还你。好舍不得但又不敢侵占有钱人的物品;认知到眼前的姑娘是大富人家后行止便小心胆怯了起来怕一个不好要招来一顿打骂。
梅不在意道:
别还我了。她才不要沾上凡人气息的帕子。我问你是谁说你叔父想吃你的?
我明明听到的!他们说要宰了我!我不要被吃掉我要跑掉!
可梅听到的却是有只小黑狗即将要被烹煮上桌了不是?这孩子是怎么听的?居然听成要吃他。
你打算跑去哪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让他们找不到我!
很远是多远?指的莫非是这距小屋百来尺的距离?你甚至还没跑到最近的一户人家呐!
小男孩缩着身子躲在树干的凹陷处以躲避寒风侵袭吸着鼻子道:
我会一直跑一直跑如果一定要被吃的话那我就要吃别人反正大家都一样!呜说完又哭了。
嗯没错常孤雪的那邪恶根从六岁开始萌芽也就是――在误会亲人要吃他之后。
就她所知这个误会从不曾解开过才让他深深认定连亲情也不值得依恃造就了他六亲不认的狠。
太好了她来对了现在正是纠正他的好时机。
我说常孤雪――什么常孤雪?小男孩不解的打断她。
你呀!你就是常孤雪呀!
小男孩大力摇头。
不是我不叫常孤雪。
呀?呀?不会吧?
这小鬼怎么可以不叫常孤雪!
她、搞、错、啦?
天――!
没错!你就叫常孤雪就这样啦。梅很干脆的下决定并且不畏脏的用力拍抚着小男孩的肩膀。
不是不是!我叫牛宝。小男孩有着异常坚定的固执不让人改名。
那是小名不是正式的名字。哎唷光是小名就俗得令人受不了真不知你干嘛当宝贝守着。我说就叫常孤雪啦。
不要!他抱着肚子抵死不从。
梅轻易察觉到他的饥肠辘辘唇边泛起一抹算计的浅笑探手入袖中以一朵梅花变出一小袋梅糕暖呼呼的食物香味迅速在空气中散发――肚子很饿了吧?
咕噜肚子发出很亢奋的回应。虽然才两餐没吃但长期处在饥饿状态的小男孩压根儿抗拒不了香味的
要不要吃?她好温柔的笑问。
要要要!小男孩用力点头。
喏。纤手摸起一小块往小男孩口中送去。要不是她收手得迅速怕不被咬下一口当成糕点里的丝馅了。
对饥饿的人来说只吃一小块甜点并造成体内馋虫大肆泛滥无可抑制还不如继续饥饿下去的好。小男孩以舌头舔着唇角可能残留下的碎屑一双眼死命的盯着她手上的食物看觉得自己饿到可以去烧杀掳掠了
再给我吃!
可以呀。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叫常孤雪呢?或者依然认为牛宝是你唯一的名字?一掌拍开小男孩伸过来要抢的小手。知道他日后以土匪为业也就不费事的教训他了。天生的嘛!没这种行为才奇怪。
你在讲什么啦!六岁的孩子着急而不耐烦的道。
也就是若想吃这袋梅糕就改名叫常孤雪啦。
好啦!好啦!
成交!
小男孩如愿得到食物而梅则找到常孤雪。
管他这个常孤雪是不是日后那个常孤雪反正就成了。不然多麻烦呀!人海茫茫世道混乱要她精准的去找岂不折煞她了。
梅糕很快的就被吃完。小男孩意犹未尽的拆开纸袋不放过任何角落的舔着。然后依旧馋兮兮的看着梅觉得自己从没吃过这么棒的东西希望再吃很多很多
这位姐姐好礼貌的声音。
嗯哼。梅斜眼瞄他摆什么谱。
如果你再给我吃甜糕喵连忙擦拭不断流出的口水好方便他讲下去:我还可以随便你改更多名字哦。他觉得这实在是太划算的交易了。
这小鬼以为她成日闲着没事专事等着改别人名字哪?梅对人类小孩的天真无邪感到没力。
改名字是不必了啦不过她眼珠子一转立即又掏出一包热呼呼的梅糕小孩子的心神就像花朵儿蜂一般。
不过什么?小鬼的眼睛眨也不敢眨的。
你要答应我长大后要到东北的焚天峰当土匪建立‘孤寨’当头儿可以吗?这样一来就完全符合任务里的要求了。
可以!可以六岁的小孩哪知道什么峰什么匪头儿的眼下能够吃到食物最重要啦肚子饿死了!
由着小常孤雪抢过梅糕梅很满意的含笑点头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中。很好。
日已偏西冬天的白昼向来比夏天短得多。随着阳光的稀微寒意益加不客气的横行于天地间致使原本就穿得不甚暖的小鬼更加死命的颤抖俨然像是以冻成冰棍为目标――哈啾!哈啾――同样是坐在梅树下共同分享着燃烧的柴火所逸散出的温暖但冷到快挂掉的从头到尾也只有小男孩一人。
有那么冷吗?梅觉得一切都怡人舒心得不得了哩。
喂!别靠过来。她低叫小鬼全身沾满口水、鼻涕她可没兴致陪他糊成一身。
借借我靠一下啦冷冷小男孩的声音也结冰了。寒冷正迅速消化掉他今日所补充入腹的热量此刻再度面临饥寒交迫的困境。
梅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冷也就无法体会这个人类小孩的感受。事实上她觉得他此刻通体冰凉很不错比浑身温热的感觉摸起来好多了。
不过既然常孤雪是她的任务当然就不能让他夭折在六岁这一年。她伸手接了朵飘落的梅花放入袖子中不一会便出现了一件的厚棉袄。在小鬼的瞠目结舌下她塞过去。
喏穿着。
厚厚衣服耶白色的好漂亮他没见过这么新又这么好看的衣服而且好厚好暖哦
连忙快速穿上差点把一双手都塞入同个袖子里。待布扣全扣上后热呼呼的暖意立即传遍全身。他从没在任何一季冬天里感觉到什么叫温暖现在他知道了!
谢谢!谢谢你!想不到只是一个陌生人竟会对他这么好相较之下他的家人是多么的狼心狗肺。忍不住涌上心酸泪小男孩的脸上再度涕泪齐飞的哭了出来。
梅谨慎的挪开与他的距离。
你哭些什么?怕热是吧?那我马上收回来。就说穿这种厚衣服简直是酷刑。
不会热啦!小鬼连忙爬得老远躲开她的手。
那你没事哭啥?真搞不懂小孩子。
我我哭叔叔他们要吃掉我小男孩努力要找回刚才哀槭兼辛酸的心情。
梅拍了拍额头。
啥?你到现在依然以为他们要吃你?真怀疑这种小天真日后是怎么成为大土匪的。莫非是人类的素质偏向低劣谁来滥竽充数都可以是一枚知名人物?
我明明听到的!小鬼大叫。
我个人认为你听到的是一只小黑狗正要挨宰的消息。梅站起身睥睨着小不点儿问道:如果你始终认定你叔叔要吃你那你要怎么办?真的跑离这儿然后开始吃人维生哪?
我我不知道。可是我不会回去你是说真的吗?他们要吃的是小黑而不是我?小男孩嗫嚅地问着胸口涌上希望。
对的。梅认为有误会就该澄清。很好现在误会解开了他也该步上他流浪的行程然后遭遇到破相的命运。据她算来应该是最近就该发生的事。
好啦!你该启程了。
哦那我回家了。小男孩缩了缩脖子起身就要往小草屋的方向走去。
梅勾住他后衣领叫着:
等等!你回去干嘛?不是要离家出走吗?
我没有呀。叔叔他们又不吃我了。没了生命之虞哪个小孩会想离家挨饿受冻?
对哦!常孤雪最初离家就是因为一场终生没能解开的误会可是她又基于想扭正他人格的原由替他澄清了误会致使他接下来的戏没得唱
这该怎么办才好?
那个该出现在常孤雪生命中的第一个坏人似乎没有上场的机会耶她是不是做了不该做的事?
姐姐你跟我回去嘛。你请我吃甜糕我也请你吃小黑。小男孩握住梅冰冷但软嫩嫩的小手热情的直想拉她回家作客。
不行她得好好想一想
你别杵着不动嘛姐姐――等一等让我思索――突然从树林里奔窜出的两道黑影打断一大一小的对话一阵浓浓的酒臭味随着那黑影开口而扑过来――咱们哥儿俩走了一天一夜总算遇到了像样的货色!老陈你说要怎么处理这两人?
老张这再容易不过了剥光他们身上值钱的衣服之后没几两的小孩一刀砍死那个女人就卖到勾栏院去值二十两咧。老陈连打数个酒喝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手上的大刀阴森森的挥呀挥的。
坏坏人!
这个字眼同时闪入梅与小男孩的意识中。
快、快跑!小男孩尖叫一声扯着梅没命的乱窜想到自己的小命再度遭受无情的威胁两条小短腿迈得更大步了。
毕竟是身分荣列老弱妇孺等级的无助人种实在不能太期待梅与小男孩能从两名大汉手掌中脱出生天。
这场追逐没有维持太久不到一刻钟他们便教劫匪前后包抄祝小男孩死命抓着梅的衣袖两人因气虚力尽而委顿在地上咻咻的急喘着。
嘿老张阴笑着并咳出几声喘。
嘿嘿老陈也跟着笑。因为一般的劫匪在圈捕到肥羊时都会先这么笑一下来表示自己的邪恶这可是劫匪必学的喔。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小鬼壮胆叫着并表明自己一穷二白的身世:我们是穷人没钱的!
管你有钱没钱!先把身上那件白袄给老子脱下来省得待会血溅在上头卖不到几文钱!
小男孩连忙拉紧衣服头摇得如波浪鼓。这件又暖又漂亮的衣服是他的!谁也不许抢!
梅好不容易平复了气息不以为意道:
给他吧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没料到小孩子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不可以!这是我的!我的衣服!不知打哪生出来的胆小家伙唬地跳起来企图逃跑。
我说――梅一点也不以为这种行为可龋
果然她话还没说完呢就见一名劫匪已迅速动作一把大刀毫不迟疑的挥了过去并吼道:
该死的猴息子看我老陈一刀砍了你!
刀落、血溅惨叫声轰破夜的宁静。
大雪纷飞
梅孤身立于天地一色的之中轻轻吐纳出悠长的叹息。身后依然是那间不堪负荷冬寒的小草屋而她面前有一座新坟正逐渐被飞雪掩去模样。
事情发展至此已算是小小的终了。来到常孤雪六岁的世界中该做的、该发生的以及她想扭转的都大抵使过力了。至于往后转变成何等情况并非她可以决定的。她必须回到十八年后察看才能得知后续。现在杵在这边遥想是没用的
单薄的木板们嘎吱地被人由里头打开走出一名瘦弱的中年妇人。妇人走近梅唤道:
姑娘这些日子以来一切多亏你了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请受我一拜――梅移步退开任由那妇人跪了个空。
别多礼了我只是举手之劳。这些凡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动不动就要屈腿找人跪一下才开心夏令她不胜其扰。十日前将浑身浴血的常孤雪送回来是这样;七日前变出一些银两助他们办理丧事还是这样;现下又要来这一套她不免要疑惑着这些人的腿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她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侦得凡人如此感激。横竖那些以梅花瓣幻化出来的银两、用品待冬梅落劲化为春泥后所有的法力都会消失最后依然是本来无一物家仍徒四壁的原样。不必言谢啦!
最近听多了人类来来往往的客套话梅多少也学会了些应对进退――感激那场突如其来的丧礼让方圆十里内的人都前来聚集以致于她能趁机吸收学习。她开口转移妇人一心谢恩的思绪:
大娘人死不能生你就节哀吧毕竟遇到这种事也没办法。而我也该走了你们以后――话没能说完屋内奔出一抹小小身影扯喉咙叫道:
不要走!姐姐不要走!勇猛的扑向梅。
梅很快的闪开让小鬼跌在雪堆里制造出人型窟窿。真受不了老是爱撞她。
你不乖乖养病溜出来做啥?
是牛宝才刚睡醒别往外边跑嘛!当心要是感冒了明儿个高员外来接你时会不要你。妇人扶起小男孩拍着他身上的雪并查看他脸上的伤口――那道被大刀由左额划至右耳下方的长痕如今已然愈合剩下浅浅一条细小红纹再过个两、三年大抵不可以消失了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有些小小的破相哩。
叔母你叫姐姐不要走!高大爷说每年给我三天回来过年的我们――傻孩子梅姑娘是什么身分的人要不是可怜我们家中突然遭受大变故哪会留这多天陪我们吃粗茶淡饭?说着妇人又流下了泪再次重复她已对邻里开讲了几十次的苦命叹:我们实在好苦哇!先是你出门遇到了大盗受了伤要不是高员外正好派人要过来看看你你的小命只怕没有了更是连累了梅姑娘;好不容易烹了一锅来吃没想到呜吃不到几口你叔叔就给骨头哽死了留下我这个妇道人家拖着你与两个孩子真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下去(以下省略哭调九百七十三字)
小男孩掏了掏耳朵将一边的三岁小堂弟拉来充当妇人的哭诉对象。他走向梅央求道:
姐姐不要走
梅冷淡道:
我有事情在身你也有你的路要走别这么依依不舍的真不像话。就算她送过他吃的、穿的又怎样?又没什么好因此让他感动铭心的。
如果做这么点小事就可以收买人心那么凡人的意志力也未免太过单薄到没半点节操!
六岁的小孩形容不出满心复杂的感受但在他小小的心灵中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善意与慷慨让他在满是饥贫的岁月中添了一笔富足的纪录那种快乐已深深烙进他骨血中永生永世都难忘
对这个不太搭理人甚至可以说是冷冰冰的大姐姐他就是没来由的想亲近依恋希望她永远都不要走。可是大姐姐说她有事要忙不会留下那
我们以后还可以见面吗?
或许。在他没有从坏人变成好人之前恐怕少不了要相见到彼此厌烦的地步。现在这种依依不舍可别变成日后的避之唯恐不及就好喽还流泪咧!
好啦!我要走了。大娘后会有期。好讨厌还得走好长一段路到无人的地方施法真折腾人。
妇人连忙拉着小孩过来送行。
恩人慢走这些日子真多谢你了。牛宝别抓着梅姑娘不放这样她怎么走哇!
小男孩不甘不愿的放手只能以眼中的两泡泪目送不敢在长辈的眼光下放肆。
别送了快进屋去吧。记得呀他叫常孤雪不叫牛宝以后别那么叫了。
妇人不好意思道:
唉!我们斗大字不识一个小孩都随便叫啦多亏梅姑娘赐给他这么高雅的名字。像我这两个孩子一个叫常来一个叫常回来别人都说很奇怪。
是很奇怪梅点头咦?等一等他们姓常呀?
你们真的姓常?
是呀不然牛宝怎么会叫常孤雪恩人问得好奇怪。妇人不解地笑着。
她没创造出另一个常孤雪遇到的依旧是原本那一个正主儿?好奇怪哦。
低头看向正流着两管鼻涕的小常孤雪大眼瞪小眼的非常好奇以她这么一搅和他的人生将产生什么变化。
快快!回他二十四岁那年看一下。
也许自此以后他就变善人喽那就太好啦!
这个任务如她所想的:一点也不困难。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