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魂一出,伤人伤己。
锁妖阵被钱逸群破去一半,又被龙魂破去一半,彻底败了。
永瑢老僧看着佛门弟子血肉横飞,心中悲恸尽数化作一腔怒火,口诵真言,打出种种手印,驾驭着龙魂朝钱逸群扑去。
钱逸群与以琳身上有金光笼罩,暂时不受龙魂伤害口然而十息时间到底极短,总不能靠着翠峦圣境中反复祭炼,最终耗死自己。
龙魂张开巨口,吸进气流,隐隐显出一个黑色的漩涡。只要等它再次将这些天地之气吐出,便是混合了真龙灵气的强大罡气。
被这罡气吹着,轻则骨肉消散,重则神魂俱灭。
“还不悟么!”永擦手印结成,怒声喝道。
钱逸群搂住以琳,两人相视无言。
“看来我们打了个平手。”以琳突然微笑道。
钱逸群也笑了。
一有美相伴,从容赴死这岂非人间一大快意事?
钱逸群突然想起了自己父母和妹妹,师兄阿牛和不知所踪的师父,想起了翠峦圣境和尚未出现的神仙孙姐姐……
一糟糕!应龙老兄转世的事还没办妥呢!
钱逸群连忙探手取出应龙转世灵珠,电光火石之间找到符玉泽的位置,朝他掷去。
以符玉泽的聪明见识,以及天师府那个强大后盾,他肯定能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日后应龙若是转世人间,有天师符少接引开悟,修行之路也不会太过坎坷。
“吼!”龙魂一声巨吼,身形顿时提快了数倍,几乎拉成了飘风一般的虚影,朝应龙转世灵珠扑去。
“混蛋!”
钱逸群大骂一声,松开怀里的以琳,节隐剑划破看空,打开一道直扑龙魂的通道。他鬼步穿越,正赶上龙魂的尾巴。
节隐剑身上符光闪烁,刺在龙魂身上,剔去几片形如龙鳞的灵甲,如同刺在实质。
即便是虚无灵体,也逃不出节隐剑的一击。
龙魂吃痛狂吼,尾巴用力一甩,抽向钱逸群。
钱逸群只觉得一股罡风袭来,连忙蜷曲身形,催动赤盾珠护住正面,就如被数吨重的卡车撞了一记,直愣愣飞了出去。
以琳没了锁妖阵的压迫,体内力气丝丝恢复。她甩出白练,裹住钱逸群的腰腿,硬是又将他拉了回来。
钱逸群眼睁睁看着强那龙魂将应龙老兄的转世灵珠吞如口中,心中不由大怒。
在翠峦之中,唯一谈得上生物邻居的,除了往圣的遗蜕尸身,就只有这位老兄了!想到应龙老兄最后的神魂就这么被自己葬送,钱逸群忿恨大作,两个踩出鬼步,又朝永挤冲去。
永挤鼓起袈裟,院里顿时狂风大作。他大声吼道:“放下屠刀,立时忏悔!”风声瞬间将这话吞没,没有传出去半分。
“吼!”
更为强大的龙吟破空而出。
钱逸群脚下一颤,差点跌倒。
应龙!
这龙吟他听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就刻印在脑海深处无法抹去。
钱逸群连忙回头,正看到永蟒锡杖之中的龙魂在空中首尾翻滚,好像无比痛苦。
那声龙吟却是从它腹中传来。
“吼!”
应龙的龙吟之声再次响起,一道黑光从那龙魂的腹中渗透出来。
呼吸之间,角龙龙魂身体爆裂突然爆裂开来!
更为硕大的应龙龙魂,扑闪着身后的翅膀,从虚空中诞生而出,放出暴戾无比的龙吟长啸。
钱逸群仿佛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第一次看到应龙被月潭锁困的模样。
永蹿面容失色,手持微颤:“怎么、怎么可能!应龙之魂!”
能够收得一头角龙之魂已经是天下罕见的异事,竟然有人能够收得应龙之魂!
这就好像拿到了一副同花顺,满以为可以大杀四方,谁知竟然有人翻出了冤家牌!
钱逸群惊喜交加,心中暗道:这倒是出人意料,但是老兄你现在怎么转世?
应龙浮空张望,渐渐息止了龙吟呼啸。它是被强大的龙魂之气吸了才出来的,而且中阴身残留的本能告诉它,此刻应该有个宿体等着它,好让它转世重修,最终证得无上道果。
一身宿在哪里?
应龙茫然地寻找着。
它清楚地感知到了下方有个熟悉可靠的气息,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身宿!
身宿!
再不投生,只有在这天地之杰中消散,彻底归于虚无。除非和刚才那条龙魂一般,找个宿体依附,成为一个被奴役的魂灵。
—一宁可死也不能被奴役!
应龙引颈长啸,迸发出磅礴龙威。
钱逸群也发现了应龙的困境,心中暗道:老兄,这回是我坑了你……等等,这个有用么?!
他连忙从鱼篓中取出轮回珠,高高举起,对应龙喊道:“我有此物助你转生!”
“僧娑洛珠!”永擦面容耸动,惊叫道,“你怎么会有此佛门密宝!”
“应龙兄!速速入此珠中!”钱逸群着急吼道,颇为遗憾自己不会佛门狮子吼。
应龙听不见钱逸群等人的呼喊,只是感觉到了如同身宿般的吸3。虽然看起来有些诡异,像是一颗珠子,但总比在这里魂飞魄散地好。最终顶不过求生根本的应龙,呼啸着朝轮回珠飞去。
巨大无朋的龙魂,在轮回珠光之下急速缩小最终涌入珠中。
钱逸群一看珠面上浮现出一条应龙的影子,两扇大大的翅膀栩栩如生,连忙将珠子送回鱼篓,朝永擦高喊一声:“乾坤一掷!”
永熔见漫天金光袭来,侧身一退,掀起大红袈裟,将自己裹在。
“不好!”
永培便知道自己中计。
他一翻衣袖,扯下袈裟,只见两道人影相依相偎正跃过墙垣,消失在视野之中。
“快追!”永蟒上前两步,习惯地振动九环锡杖,却听到锡杖杖头喀喇碎裂,落在地上。
这是因为龙魂消散的缘故。
外人都以为老僧修为已经极高,外物不动于心。然而永熔却明白,自己只是对一般外物不动于心。
对于这个历代祖师传下来龙魂锡杖,他终究还是难以释怀。
看着地上杖头碎片,永有心痛如绞,又见弟子门人死伤过半,各路豪杰狼狈不堪,再也说不出“追击”的话来。
钱逸群带着以琳飞身过墙,打出震铃,两人一路狂奔冲出王家别院。
“这里!”狐狸高亢的声音追上了两人,原来它见事情有变,早早去将老鹿带了出来,在墙外等着。
钱逸群和以琳飞身上鹿,随手一捞,将狐狸抱起胸前,道:“快走!”
麇鹿撒开蹄子,在钱逸群的震铃加持下跑得飞快。这种生活在沼泽丘陵间的动物,机敏地钻进了自己的世界,哪怕王家出动快马也是追不上了。
“咦?前面好像有人?”钱逸群远远看到一个人影,放目细观。
那人鸡皮鹤发,留着杂乱的长须,身穿葛衣,手持木杖。正站在一处稍高于地面的小土丘上,朝钱逸群挥手相邀。
那条路,正是麇鹿自己选的林中小径,不知道通向何方。对于麇鹿而言,这也是随意所选,并未想过。
“小友请留步!”老者出声喊道,“老夫有话说!”
钱逸群任由麇鹿跑近,方才一拍鹿颈,让它慢下来,自己在鹿背上略略抱拳道:“老先生,小道正忙于逃命,还请见谅。”
“哎哎,放心些,他们追不上来的。”老者驼着背,缓缓走向钱逸群,“老夫关顺,就是那个关顺。”
“关”姓并不冷门,“顺”字也十分常见。然而有信心说“那个关顺”的人,全天下只有一位,那就是那个关顺。
那个推衍第一,万无一失的关顺。
那个传说中每踏出一步,每说一句话,都会推衍一番的关顺。
钱逸群当然听说过这位关先生的大名。既然关老爷子说王家人追不上来,那就肯定追不上来!厚道人十分厚道地翻身下鹿,长揖道:“小道厚道人,见过关老先生。”
“客气,”关顺道,“我听说有人星不入命,就一直想着要见一见,错过这回可就有得等了,所以小友别挑剔老夫选的时机不对了呵呵呵口……”
一咦,我星不入命的事已经传得众人皆知了吗?
钱逸群有些尴尬。
“放心些,我与何道友是忘年之交,这才知道。”关顺拈须解释道。
听说是何守清老师的朋友,钱逸群总算放松了些,笑道:“既然见了,老先生必有教我。”
“唔,的确,一见之下,疑窦顿消,原来是跟你的前世有关。”关顺又看了一眼以琳,“你们居然已经遇着了,前因后果自然很快就会解开了。”
“老先生,这般机锋打得好没意思。”以琳在鹿背上欠了欠身,若嗔若娇,“前生渺渺,哪里去寻?再者说,既然已经喝了忘川水孟婆汤,何必再去寻那前世的烦恼?”
“你说得有理,”关顺嘿嘿笑道,“不过有些人生来就想穷究古今之变,通达天人之际,这却是娘胎里带看来的种子。”
“老爷子,你好歹在这里等了我们半天,怎么也得留下点什么话头才是。”以琳虽然不曾听说过关顺的名号,但是内心机敏远胜人类,知道这老者身怀绝技,当然不肯放过这等机缘。
“老夫等在这里,是想与小道友做笔买卖。”关顺好像颇为不好意思。
“先生直说,要小道做些什么。”钱逸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