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大姐与钱迷群说了些媚娘的事,言辞中颇为恳切,道:“奴家知道,恐怕第一次见面时便得罪了道长。只是那时候媚香楼眼看要沦为寻常青楼,奴家实在愧对先师,所以行事才极端了些。”
“一时一境,能觉今是而昨非,便是修行进益。”钱逸群微微笑道。
硕大姐连连颌首,道:“道长所言极是。也是听了道长之言,奴家才决心舍了出去,焉知不是大得。”
“顾妈妈好心境。”钱逸群这回是由衷赞道,“舍得舍得,常人以为舍了方能得,实际上却是‘舍,便是‘得,。”他伸出一拳,又道:“我这一握,所取不过一物,所持不过斤两,然而一旦松开……”钱逸群摊开手,变拳为掌,盯着硕大姐。
硕大姐若有所悟,福身而退。
钱逸群回首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
“那手势,是说一夜五两?”旁边有人大咧咧地钱逸群道。
钱逸群听他声音稚嫩,再看他脸上一片蜡黄,显然是用了某种低级的易容术。虽然的确有效地保护了他的真实身份,但这种容貌行走江湖,很容易让人觉得反感。
比如现在。
钱逸群端起茶,抿了一口。
“喂,道人,爷我跟你说话呢!”那人叫道。
钱逸群连瞥他一眼的兴趣都缺缺,伸手将腰间的鱼篓转到侧面,轻轻弹了弹。
“哈,你是捕鱼的?”那年轻人叫道。
“叫你家大人来。”钱逸群淡淡道。
“大人?我就是大人!”那孩子大咧咧站到了钱逸群面前,手按腰间佩剑,一副江湖少侠的模样。
钱逸群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十年后么?”
“喂!你这牛鼻子可听说过士可杀不可辱!敢跟爷较量一番么!”那少侠满脸胀红。
“不敢“钱逸群微微摇头,“我得主人家面子。”
“哈哈哈,认怂了吧!”
“这时候杀人,有些忌讳吧。”钱逸群继续平淡道。
年轻的江湖豪客噬地抽出佩剑,剑尖直指钱逸群的鼻尖:“没卵子的东西,爷跟你说话是看得起你,竟然还敢羞辱爷!你连这里的妓女都不如!”
“她们是‘伎“不是妓女。”钱逸群伸出手指,点在剑尖上,“道人我睚眦必报,你若让我出一点血,我就让这血淹死你。”
钱逸群提高了音量,登时引来周围不少围观目光。
那些儒生眼看钱逸群一个手指就顶住了宝剑,纷纷叫好,称赞这道人手段高明。
江湖客们看看钱逸群腰间的鱼篓,想起扬州传来的故事,纷纷吸足了凉气。再听钱逸群那般杀意盎然的宣告,没一个人敢出面淌这浑水。
“哈哈哈,廖贤侄,是在献宝么?”一个粗犷的声音从江湖客中响起,站起来一个浓须大眼的老者。
这老者大约六十开外,精气神充盈,太阳穴高鼓,一双肉掌绵绵如妇人,显然是内家拳高手。
“你这柄龙泉剑的确是少有的精品,不过在厚道长眼中,恐怕还算不得什么。”那老者起身朝钱逸群走来,打躬行礼道,“老朽余杭曾可全,江湖人称狮子头。”
钱逸群见对方是老者,也不托大,起身行社,道:“厚道人,见过老师。”他再看那老者的容貌,果然圆头圆脑,一脸络腮胡,鼻梁内陷,鼻头浑圆,果然有几分狮子头的模样。
只是,更像是淮扬菜里的狮子头。
“老朽听说,道长乃走到中神仙,所藏绝世仙剑,何不让众多朋友开开眼界呢?”曾可全笑道。
钱逸群微笑道:“老师为无知小辈解围的目的已经达成,这种不情之请,便作罢吧。”
曾可全干笑两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道:“道长真是快人快语,哈哈,哈哈哈川…对了,廖贤侄,怎不见你爹爹?”
“哼。”那廖姓少侠收起剑,对钱逸群嗤之以鼻,吓得曾可全一身冷汗。他换了客气些的。吻,道:“父亲在后面与此间主人说话,想是快出来了。”
徐佛见有人出面化解了尴尬,这才让人去后面请李贞丽出来。到底这些客人都是李贞丽请来的,她实在不便上去说些什么。再者说,她更不能上去帮着外人劝钱逸群冷静克制。
人有远近亲疏,这是礼制社会必须遵循的规则。
李贞丽得信之后很快就出来了。
随着厚道人的迅速崛起,声名在外,李贞丽还无法像徐佛那般坦然接受。这或许也是年纪相近的缘故,总有些许不服气。
而且,她断难忘记第一次见到钱逸群时的情形。
那时候的厚道人,只是个很不厚道的公子哥。
“道长,这位是江南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廖德胜,廖老师。”李贞丽上前介绍跟在她身边的中年人,脸上明显摆出了个笑容,算是对钱逸群的特别尊重。
常来常往的武林人士都知道,绮红小筑的李妈妈,见了天王老子都不会笑。
钱逸群应了一声,朝那中年人的点了点头,问道:“唔,选赛什么时候开始?”
寻常礼节而言,两人初次见面,先将地位低的人介绍给地位高的人。廖德胜四十开外的年纪,先被介绍给钱逸群这二十余岁的小伙子,已经觉得贴尽了老脸,谁知人家压根就不将他放在眼里,根本没有给李贞丽继续介绍相识的机会。
一念及此,廖德胜不由有些恼羞成怒,板着脸拉着儿子离开。
“马上开始。”李划丽答了一句,微微贴近钱逸群,吐气如兰,低声道,“道长这点面子都不给么!”
“很给你面子了“钱逸群笑道,“否则定要剥光那货的衣衫,按在地上一顿狠揍。”
“你说什么!”廖少侠刚走开两步,就听到身后那道人口出狂言,转身怒道。
钱逸群所经历过的打磨岂是这种少年能够理解,当下面不改色,继续对李贞丽道:“快些开始吧。今晚还要赶回去吃饭呢。”
李贞丽无奈地抿了抿嘴,眉头微皱。钱逸群看了不由一笑,差点伸手捏一把,只是觉得太过轻傀方才没有付诸行动。
徐佛早在一旁看得心惊胆跳了。
如果让她用一个词形容钱逸群,她多半会说:“貌似宽厚。”
貌似的意思就是,看上去像,至于实际上嘛…咳咳。
徐佛朗声道:“今日是我忆盈楼选取楼主之盛事,多榭诸位朋友大驾光临。”
开场白说完,在座众人也渐渐安静下来。
徐佛站在团桌中间,将四面每个席位都照顾到位,不让一人感觉受了冷落,这已经不啻于炼就一门绝世神功了。
她说道:“我忆盈楼楼主一职当以才、貌、德、能为要。其中才、貌、德三样,乃是入门之基,故而今日当着众多同道、朋友的面,只以‘能,为准。只是我门人年纪尚幼,恐怕招式浅陋,多入不得方家法眼,还请见谅则个。”
众人轰轰笑道:“徐妈妈的女儿必定走了得的。”
又有人道:“哪怕不是很了得,我们也不敢欺负新楼主呀。”
钱逸群听了微微皱眉。这重开祖师道场的事,请来这些无聊人帮闲,岂不是又弄成了青楼模式?果然是积习难改。
这的确是思维上的差异。
任何一个宗门总有自己的产业,即便是三山符箓宗坛,除了庙田之外也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客户群、市场圈。如果真的只靠那几亩山田,没了大户人家的按月香火,恐怕连蜡烛都点不起。
徐佛等人总觉得,即便重开道场,仍旧需要江湖朋友多多打赏捧场,不能得罪。虽然她们也出卖江湖情报,却是暗中买卖,绝不敢声张。
在小说中,人人都有顾忌和需求,故而不会以极端手段报复这些情报楣客。
而实际上,江湖上混的人群之中,绝大部分都不是理性人。他们觉得你损了他们,才不会管那么许多乱七八糟的关系,总是先出气再说。而且这种人往往实力不济,却如狗皮膏药一般,纯粹恶心人,乃是开门做生意的天敌。
所以在这些看客眼中,常胃的忆盈楼不过是徐、李、顾三人搞出的嘘头,仍旧是歌舞场子,曲中风月。
钱逸群担心她们被人看低,实际上她们何尝被人高看过?
原本表演大型歌舞的空地已经改成了缠绕着绣球的擂台,身着不同色衣衫的女子们纷纷上前,自报名号,与同门竞技。
其中倒是有几个灵蕴开启的,终究还是少数,而且在剑意的领悟上多有欠缺。杨爱、顾媚娘和李贞丽三人轮番登场,接连获胜,倒是让下面的人眼睛一亮。
钱逸群见她们都是将“花开四季阵”拆开了用,或是客串两角,不由会心一笑。徐佛也是替补过这个剑阵,看了之后不免心道:原来这剑阵拆开来,也要比我们所传的剑术高明许多。我竟没能回来传授下去,真是年老眼拙了。
光是与姐妹们对战,这花开四季的剑法妙处还只是实用。许多剑术名家看了,也只以为忆盈楼一脉有两套相近的剑法而已。
直到李贞丽对上顾媚娘,一个是烈阳高照,火辣无情,一个是秋风惨淡,哀肠百转。两人如同花间蝴蝶,翩翩起舞,数十招对攻下来,剑都不曾碰撞,却已经满场剑意横流。即便是不通剑法之辈,也被这剑意感染,身心俱被夺去,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舞得好!”突然一声喝彩之声,打破了擂台上两人对战激发出的情境,引来众人一片不满的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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