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能为您效力的,”结结巴巴的英语,苦涩地在清冷的江边飘荡,埃米尔低垂着双手,沮丧地站在罗二面前。想起那几个贴心的手下,他心里就是一阵发颤。
“叫我长官,”罗二眼睛不断地打量着这个没了精神的大汉,眼角深处的寒意,毫不掩饰地渐渐涌起;要说他想收下这个精明的汉,那绝对是冤枉了他,烧刀最隐晦的底牌,他还不敢轻易示众,那会遭来无穷无尽的暗算。
何况,怒火烧的他能留下一个活口,已经很清醒了。
“他们该死,你也不例外,就看你有没有用了,”相距不到五米远,罗二有把握瞬间秒杀了这个家伙。
不过,江边的那个小艇,让他强忍住了下手的冲动,朴姬善受伤一事,绝不会就这么随便了结的。
“是的长官,”也许能感受到罗二身上隐隐的杀气,埃米尔丧气地低下脑袋,全无反抗的念头,烧刀药效这种畸形副作用,使得他根本兴不起半点勇气。
“姓名?职务?你们到罗家山城堡的具体任务?”罗二慢地点上一根雪茄,大咧咧坐在倾倒的树干上,舒缓着长距离急速跑之下,激烈跳动的心脏。
坐在干裂的枯树干上,罗二身上的汗珠,就像下雨一样,哗哗地冒了出来,转眼间浸透了身上卡其布制服,尤其是脚上已经开裂的矮腰军靴,滑腻腻犹如踩在泥浆里难受的很。
“草。刚穿的新鞋,质量不咋地呀,”干脆三下两下脱下军靴,罗二这才发现,脚上军绿色的棉袜也被踢开了大口,这趟跑路实在是不惜成本了。
“我叫阿列克谢.埃米尔,原苏联野战军特战大队金星小队尉军官,上星期刚刚退役,”埃米尔使劲咽咽唾沫,现在的他就像一个狼狈的工人。身上破烂的工作服。脚上撕开大口的硬底胶鞋,哪里有特战军官的风范。
“就在我要返回州里的时候,上级派人护送了一名专员来,他拿出两万卢布。建议我接受这次行动。要把那个名叫朴姬善的朝鲜女人。劫持过了国境线,自有接应的人来,”竹筒倒豆。操着生疏的英语,埃米尔把他知道的全部吐露给了长官。
“专员?什么专员?”罗二丢下袜,摸出一个水壶,惊讶地回过头,“那是什么级别?”
“不清楚,大概是州政府一级,我也从没见过,”接过罗二丢来的水壶,埃米尔咚咚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他还从没跑过如此远的夜路,要不是有着强悍体力的支持,路上他已经跑死了。
听了埃米尔的话,罗二心里微微一动,“那个专员是不是一个大胖,眼睛眯眯的张不开,喜欢穿昂贵的西装,”
“咦,长官,那个人你认识?”这回该到埃米尔惊讶了,他根本想不明白,这个亚洲人模样的长官,怎么会认得从州政府下来的专员,难道是私人恩怨?
没理会埃米尔的胡乱猜测,罗二呲牙嘿嘿笑着,捏碎了半截雪茄,“有一阵没见面了,伊万这个胖还真不寂寞,主意打到老婆娘身上了,狗胆包了天了,”
得,他这一番话,让埃米尔彻底猜错了方向,原来是争风吃醋啊,那也不要打得死去活来的,还搭上了自己伙伴的性命;自哀自怨的他,对那个出手大方的胖,也生出了一股浓浓的忿恨。
这回不用罗二再发话,埃米尔主动交代了对岸的情况,“江对岸是一片宽阔的沼泽地,没有向导带路很难通过,我来的时候做了标志,”
“沼泽过去两公里,就是圣安东尼小镇,那个专员就在镇上,但是现在镇估计戒严了,具体警戒力量我不太清楚,”说完了自己所知的情报,埃米尔一屁股坐在地上,湿透了的工作服上,开始渗出大团的血迹。
罗二那猛烈的一撞,不但打断了他的发财梦,也给他留下了不小的伤势,腹部侧面的一处擦伤,几乎把一块肉给擦掉了,虽然有烧刀医治,但不修养一阵,这么玩命地跑下来,再好的伤药也白费。
偏着脑袋想了想,罗二拿出一些吃食清水,两人坐在湿乎乎的江岸边,狼吞虎咽地对付了胃口。吃饱喝足,罗二扒下汗臭的衣服,跳进江里匆匆洗刷了一把,换上了干净的美式制服,脚上又是一双新斩斩的军靴,直把埃米尔看得心神摇曳,羡慕不已。
但这次罗二并没有显得有多大度,不但没给埃米尔烧刀治伤,就是衣服也没舍得给他,谁让他白天还在打自己老婆的主意,能给口吃的那是怕他走不动了。
凌晨一点,罗二坐上橡皮小艇,埃米尔操起单柄桨,奋力地把小艇向对岸划去。
宽阔的江面上,秋季湿寒的河风呼呼拍打着脸庞,罗二坐在小艇前首,凌锐的眼睛不断扫视着对岸,不等小艇划出多远,金蜂悄然被放了出去。
缓缓流淌的河水,在凌晨的暮色挥舞起大片的雾气,当两人登岸走到高过头顶的灌木林,一架栽倒在地的仪器,还有不远处三堆凌乱的衣物、枪械,让埃米尔头皮阵阵发麻。
这个明显是派来监视江面的暗哨小组,遇到了什么诡异的怪事,他想不通,但是前面长官沉稳的脚步,似乎印证了自己能及时投降,不失为一个明智的举动。
“这是什么设备?”罗二走到那架仪器前,指着看似很笨重的双筒望远镜,低声问道。
“哦,这是远程红外侦搜仪,晚上可以看到三百米外的人体,四百米外的大型车辆,就是不方便移动。”对于军队里的新型装备,埃米尔可谓是了如指掌,特战队的一个经常性训练科目,就是实验新装备在实战状态下的效用。
“不错,好东西,”罗二点头赞了声,麻利地挥手收下,甚至地上的那堆杂物也清扫干净。他这突然的一手,把埃米尔看得目瞪口呆,隐隐醒悟了些。
“好了。埃米尔你带路。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的本事了,”等到金蜂把斜对面的一处高低,完全梳理干净。罗二扭头叫来了埃米尔。
“是的长官。”丢弃了全部装备的埃米尔。狐疑地抬头张望两眼,嘀咕着找到了自己留下的暗记,举臂护头钻进了灌木林;在他脚下间隔五十米。不起眼的枝条上挂着一丝绿色的布条,涂抹了荧光剂的布条正是他经过时暗留下的。
凭着他留下的标记,当向导转回后,后续的两个监视小组,也顺利地到达了各自位置,谁成想遇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罗二,人的两个小组碰上铁板了。
走进灌木蒿草丛生的沼泽里,耳边不时响起咕嘟的气泡声,罗二把一块十斤重的石头,随手丢在旁边的一块草地上,眼看着石块在貌似结实的地面上,很快陷入水渍里,消弭不见。
“我的个娘呦,要不是有人带路,跑到这里怕是进得来出不去了,”警觉地打量着四周的地形,罗二的脚步不敢懈怠地踩在埃米尔的脚印上,这里可不是张狂的地方。
宽达三十公里的沼泽,尽管有着埃米尔的向导,两人还是足足走了三个小时,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摸到了沼泽边缘。
蹲在栎树后的硬地上,罗二摸出烧刀,咔地扎进了左臂,照旧抛出无用的空瓶,让金蜂裹挟着一阵打嚼;眼精光闪过,两千米范围的感知,把千米外前方小山坡上的动静赫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三个机枪火力点,两道散兵线,足足两百人,架势够隆重的啊,”罗二砸吧了几下嘴,疑惑地问埃米尔,“我说,前面到底是来接应你的,还是要杀人灭口,我怎么看都不是好事啊,”
再看右前方,罗二忍不住笑了,“埃米尔,你确定那笔赏金能拿到手?人家连重型迫击炮都亮出来了,怕是要把你们打进沼泽里,让你们自生自灭吧,”
虽然自己根本看不到,但罗二确确有词的点数,令埃米尔惨白的脸上,掀起一阵红晕,身忍不住瑟瑟颤抖着,情报局的那些家伙,早有惯例的黑色处理手段,他听过谣言,但还从没见识过,今个算是领教了。一时间,埃米尔浑身冰凉。
“不会的,行动成功的话,我手里应该还是有人质的,他们花了这么大的功夫,不会轻易让人质死在沼泽里的,你说是吧?”埃米尔一根筋地疑问,让罗二无奈地叹口气,掏出两根雪茄,分了一根递给他。
躲在树桩后面,罗二点上雪茄,狠狠地吸了一口,残忍的话音,随着淡淡的烟雾吐出,“埃米尔,这次你的行动,也是你最后的一次行动,无论成败与否,你们都不能活下去,对面的那位专员,给你挑选了一处上好的墓地,应该就是这里了,”
“至于人质,他根本不敢接手,就算接手也只是一个程序,那是个大炸弹,指不定会炸死都少官兵,所以,你们和人质,都必须留在这里,”说着话,罗二亲手给埃米尔点上了雪茄,“你能抽到这根雪茄,已经是意外的惊喜了,否则只有喝脏水的份,”
罗二猜测到的内情,只有一半是伊万设想的,按照伊万的计划,如果埃米尔劫持行动成功,后面没有尾随而来的追兵,那么朴姬善他会让内务部官员隐秘地带走,作为压制罗二的把柄;
如果但凡发现一丝有追兵的痕迹,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埃米尔小队和朴姬善,用火炮机枪,加上无数的弹雨,泯灭在这片洼水遍地的沼泽里,人不知鬼不觉地消除痕迹。
不论哪种情况,罗二收到的消息,都是朴姬善活的很好,就看他怎么配合老毛了。用心良苦啊,伊万看到上级发来的计划书,也是大为敬仰。
只是埃米尔小队这几个知情人,不应该继续活在世上了,知道的人越少越保密。
万事自有一疏,伊万怎么也不会想到,罗二能疯狂到了跳伞的地步,生生赶到了即将结束战斗的现场,要知道,在所有的情报里,罗二根本没有跳伞的训练经历。
他要是知道罗二已经赶回来了,恐怕第一时间就跑了,跑得远远的,打不过躲得起。早先拉拢罗二给自己卖命的想法,压根不敢去想了。
“长官,你就说吧,该怎么办?”心如死灰的埃米尔,一把拉断了脖上的铁链,上面的一个铜牌,被甩手丢进了水洼里。
“凉拌,他伊万不敢露面,老倒是要找上门,去问问他个死胖,赔偿我老婆的损失给咋算呢,”沉思片刻,把半截雪茄弹进水里,罗二摸出一把手枪两个弹夹,递给了埃米尔,“或许,你还有和家人见面的机会,”
空气忽地一声,埃米尔本能地一把擒住,一个粗燥的小本,捏在手心里,这种大路货色的电码本,罗二还有足足十几本,医药箱角落的一个账本上,又多了一个名叫埃米尔的“自己人”。
凡是使用了烧刀三支以上的家伙,不但罗二有记录,罗灵、凯利那里也按时密送来一份名单。名单上,林林总总的姓名、住址,在不断地增加着。
这份厚厚的名单,是罗二撒布出去的一颗颗棋,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收获丰盛的同时,就要有随时付出的觉悟。
“和我对战的,几乎没有能活下来的,你算是个例外吧,”说话间,罗二已经向前走去,这里马上就出沼泽了,吞噬生命的泥沼被甩在了身后。头顶上轻微吱吱的咀嚼声,令罗二脸上赫然显出淡淡的暖意,“去吧,前面的绊脚石太多,扫荡了我好赶路,”
黝黑的夜色,隐隐一道金光闪过。
收好密码本,站在原地,脸色变幻几番的埃米尔,使劲攥了攥冰凉的枪柄,再抬头时,嘴角上一丝喜意,让他呆滞的神情生动起来;是啊,能守护家人安全快了的生活,对于他们这种军人,是最大的安慰了。
又是一颗沉寂的暗桩,被罗二随手丢进了西伯利亚冻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