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眼下正是午饭时分,骄阳下,胡同口外的街上行人稀少;罗二飞快地扫视了一眼,没搭理大力的胡侃,绕过车头,伸手开门,低头坐了进去。
等外面的大灰窜进了后车厢,“快开车”,罗二低沉的声音,把大力吓了一跳,脚下也不含糊,一踩油门,吉普车拉起一股烟尘,驶离了胡同口。
直到罗二跑出去好一会,郑子逊的两个同事,眼里藏着点点的讥笑,手忙脚乱地架起了瘫在地上的郑子逊;看到郑子逊双眼无神,嘴里不住地冒出血沫子,他的同事这才感到事情大发了。
“赶快,送医院。”
就在已经无救的郑子逊被送往医院的时候,大力的吉普车也冲出了京城破烂的城墙,直直奔西山而去。
在颠簸的公路上行驶了好一会,大力把吉普车拐进了一个岔路口,“吱”地刹住了。
从座位下取出一个急救包,撕开罗二的军装,一边把纱布堵在伤口上,大力一边瞧着罗二的脸色,他能看出来,罗二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没事,让子弹咬了一口”,罗二吁了口气,“阴沟里翻船,真是到了邪门了。”
“谁干的,我去收拾他,还没了王法了,京城里敢开枪。”大力罕见地没有爆出粗口,这咬文嚼字的讲道理,让罗二禁不住笑了。
“算了,我也没吃大亏,把那小子给踹到墙上了。”罗二见伤口包好了,把衣服拉好,遮住了显眼的纱布;虽然外面有血迹,但不留意也看不出什么。
坐在座位上,大力张了张嘴,没有多说,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在京城里敢开枪的主,那没一个是好惹的,说不定背后的人自己还得仰视;这一阵子,正是他即将提拔到副师职的关键时期,要是弄出什么幺蛾子,恐怕要生变故。
这一个副师职的位置,有一批人在红着眼盯着,他可不想马上到嘴的肥肉,生生掉了;但是,罗二现在的情况,让他很为难。
大手在方向盘上使劲握了几握,心思急转片刻,大力还是下了决心。
“走,去我那里,先养几天再说。”从座位后拿过一件上衣,扔在了罗二身上,他可不愿让别人看见丝毫的异样。“遮住肩膀,马上就到了。”
说实话,罗二尽管受上了,大力也不敢轻视他的威力,而且城里的情况还不明朗,看看情况再说吧。
吉普车拐上公路,来到了西山北麓的一处军营。
这座军营,与其说是拱卫京城,还不如说是保护西山上别墅里修养人们,这些人基本是开国大佬一级,也够资格让一个加强步兵团警卫了。
吉普车过了一道门岗,远远地哨兵就拉起了栏杆,大力这辆拉风的中型吉普,士兵们都很熟悉。
手把着方向盘,大力忽然呲牙一乐,眼角瞟向眯着眼睛的罗二,“我说罗二,你看我布置的哨位怎么样?”
自打上了车,罗二一直把散手足足地展开,方圆近千米不停地扫视着;他也知道,这里不是战场,杀人要偿命的,不过,后悔也晚了。
乖乖地被抓走,那等着他的,绝对是一颗花生米,组织上可不管你以前立了多大的功;功是功,过是过,奖罚分明,多少回国的战士,把自个圈进了牢房,罗二都听得不耐听了。
没有过多考虑,一听大力问话,罗二不加思索地张嘴,“三明四暗,间距六米,行啊大力,虚虚实实,搞的还象回事。”
不待大力愣神,罗二继续说道,“就你爱搞怪,暗哨上架一挺重机枪,还是水冷的,也不知道换上轻便的使。”
这下,大力刚才对罗二的拿点想法,飘然无影,苦笑着加快了车速。
经过第二道门岗时,轮到罗二呲牙了,“我说大力,你让炮击炮值哨,玩的也太大了。”指点这右手山头上的一片树林,罗二对大力的谨慎更加鄙视。
好吧,就算的要提高警惕,至于嘛,简直是兵临城下了。
大力没有吭声,抬抬下巴,示意罗二看左边的山腰;那里,一片青砖白墙的平房,围起了一个个小院。
“那是?”罗二忽然明白了,嘿嘿笑了几声,也不再言语。
吉普车没拐上去山腰的岔路,笔直地沿着公路,迅速向山里驶去。
经过了几道暗岗,吉普车开进了军营,这里的岗哨就正常了,两个持枪哨兵挺立在宽敞的大门口,连暗哨也没安排。
也是,要是谁能摸到这里,那暗哨和摆设一般,不够看的。
一路过来,这外紧内松的布置,让罗二除了鄙视,就剩下嘲笑了。
呃,还是算了,他身上的麻烦也不小。
吉普车不带停顿地,急急冲进了军营,大力去找卫生兵给罗二缝合伤口。
一通忙乱,处理好伤口后,罗二被安排在了军营里,靠着大力的照顾,他住进了一个单间;两张单人床,中间一张桌子,再就是一把油亮的木椅,很明显,这是一间军官宿舍,也符合罗二的身份。
靠在床上的被子上,罗二和大力说了几句话,疲惫地沉沉睡去;今天发生的事,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脑袋里恍惚的昏昏然就想睡觉。
大力知趣地退出房间,轻轻关上门,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大灰,这个家伙,命也真好,战场上也没让捉了去吃肉。
使劲在大灰的脑袋上揉了几把,大力匆匆地离开了。
房间外的脚步声远去,罗二紧闭的眼睛睁开了,但是,原先清澈的眼仁,茫然空洞。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嘴里低声地念叨着,这句话,正是王明山和他分别时,送给他的话;很明显,那时王明山就为罗二恐怖的杀伤力,有了极大的忧虑。
晚上,急匆匆赶来的大力,拎着两个热乎乎的饭盒,土豆炖粉条,加上白米饭,让罗二吃的很是满意,也就没注意大力眼里的不自然。
“大灰给喂了吗?”罗二大口吃着饭,还没忘了外面的那条狼。
“喂了,娘的,泡了肉汤的馒头,还不好好吃,挑食啊。”撇撇嘴,大力打开另一个饭盒,满满的肉汤,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吆喝,你们伙食蛮好的,难怪我看着你又宽了不少。”罗二大口喝着肉汤,让自己的忙碌,尽量忘记今天的不快。
唉,大力心里长长叹口气,“我说罗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你那一脚,也忒狠了,简直把那小子给踹成了两截,至于吗。”
嘭,罗二把饭盒扔在了桌上,也不管汤水四溅,“草,夺家毁业你懂吗,那是大仇,更何况,他敢冲我开枪,那是要我的命你明白不?”
知道罗二瑕疵必报的性格,加上罗二看似也占理,大力反倒是没了话说,“得得,你就在这养伤,不许乱跑,我这几天探探风声。”
或许,凭着罗二在朝鲜的军功,上级能放过他一马,但是处罚是免不了了;坐在办公室里,大力叨着香烟,盯着昏暗的灯泡,久久不动。
国家的政策,乃至军纪,是不已某些人的侥幸而疏漏的。
第二天,京城里,柴棒胡同居委会刘大妈,看着眼前的一沓纸,默然无语;白纸黑字,还盖着鲜红的公安局打印,上面,罗本初的大名,粗大显眼。
这是一大早上级发来的通缉令,她必须今天把这些通缉令,贴到街道各处告示栏里。“真是作孽啊,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上了通缉令,唉。”
抱着一沓通缉令,拎着一小桶浆糊,刘大妈和另两个伙伴,转身上了街道。她很清楚,京城里的三十几个居委会,应该都拿到了罗二的通缉令,而罗二的大名,也会马上传遍京城各个角落。
早训结束的大力,刚回到办公室,黑色的电话机沉闷地响着,大概已经响了好一会了。
“喂,哥?有事”听见话筒里的声音,大力的脸色明显僵硬。
“罗本处在你那里吗?”话筒里的人开门见山地问道。
“没错,他在我这里。”大力也很干脆,他的吉普车在京城里还是很少见的,有心人应该能查到的。对于京城那些投诚过来的旧警察,大力还是很服气的,地头蛇就是厉害,闻着味就能顺过来。
“能拿下吗?”对面的人语气凝重。
“受了伤,拼上十几个战士应该可以。”大力不自信地回答。
“这么厉害,太可惜了,让我再想想,这几天先稳住他。”咣当,电话挂断了。
愣愣地举着电话,大力不敢相信,刚才和他说话的,还是那个爽朗的杜团长,而自己的回答,也竟然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罗二。
自己还是自己吗,离开战场没几个月,京城的大染缸,把躲在西山的自己,也捎带着刷上了一层市侩。
中午,大力拎着一瓶二锅头,拿着一包熟牛肉,来到了罗二的房间。
“歇的还好吧。”把酒肉放在桌子上,大力关心地问着。
“还行,就是早饭送的晚了点。”罗二蔫蔫地躺在床上,他能听见外面远处的训练场上,纷杂的呼喝声,无奈自己不能露面。
“来,喝上一口,算我给你接风。”大力把酒倒进了两个军绿色瓷杯里。
“干啥,知道我不喝酒,想啥阴招呢。”罗二瞟了一眼桌上的杯子,你丫的,一倒就是半斤,以为我是你啊。
“胡说,是兄弟就喝,一口也成。”捏起自己的酒杯,大力咕咚就是一口。
除了在雪地里实在太冷,罗二喝过几口白酒,其他时候是谢敬不敏;但是,今天他也拿起了杯子,慢慢抿了一口,把一线灼热咽下了胃里。
“哇,辣,就是个辣,带劲。”红着脸赞了一句,直接把杯子放在桌上,罗二不再碰了,捏起一块牛肉放嘴里嚼着。
“明天大早,有一辆去内蒙的军卡,你上去,想办法跑吧。”酒精刺激下,大力的眼睛微微发红,但是他的脑袋很清醒。
从兜里掏出一叠钱,大力放在了桌子上,狠狠看了罗二一眼,拿起酒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呵呵,罗二,你老哥我不仗义,直接就把你给卖了,估计再有两天,就该来抓你了。”大力苦涩地笑了笑,“别怪我,我也没办法,谁让你杀了不该碰的人。”
“你不知道,市公安局已经发出了通缉令,现在正满世界抓你。”大力也不去解释,为什么一名现役军官,能被公安局给通缉了。他也没办法解释,这世道正在慢慢地改变。
“行了,大力,你能把我藏到这里,我还能怨你?你尽力了我知道。明天,按你说的办。”罗二不动声色地拿起酒杯,把火辣的灼热,咽进了食管、胃里。
“不过,拜托你件事,朴姬善在朝鲜联司,你替我带个口信,让她等着我,最多一年,我回去找她。”罗二思索了一会,还是给大力留下了念想。
“没问题,我们团有人最近去朝鲜,刚好把这事给办了。”
随后,两人相顾无语。
短暂的接风,闷闷结束,两个曾经交予后背的兄弟,终是不欢而散。
深夜,一个单薄的身影,潜出了宿舍,直奔部队食堂而去。
一向不打无把握之仗的罗二,开始给自己准备干粮了;他能想见,在逃亡的路上,吃食是太重要了,比武器还要头疼。
一把拧开食堂大门的铁锁,在散手的探查下,黑暗对罗二基本不再是障碍;于是,十几个三人环抱的蒸笼里,准备给士兵们明天早饭的几百个馒头,被一扫而光。
面粉、大米、青菜、鸡蛋、生猪肉,凡是能吃的,被罗二刮去了不少,就连盛水的铁桶也拿了两个,直到护腕里几乎没了空间,他这才堪勘住手。一个连的食堂,被他扫荡了。
自己连杀人的罪行都犯下了,这区区食堂里的吃食,也没多大关系,心里碎碎念叨着,罗二悄然返回了宿舍,临进门时,大灰还在闷头大睡。
天未亮时,几乎一夜没睡的大力,敲响了罗二宿舍的木门;门开,已经整装完毕的罗二,正笑吟吟地等着他。
带着罗二,大力来到了车库,一辆带篷布的军卡,轰鸣着准备启程。
“兄弟,一路小心,到了安全地方,给我来个信。”大力把一张纸条,塞到了罗二的手里;同时交到他手里的,还有一把沉甸甸的手枪。
接过手枪,罗二心里一暖,这把枪,在罗二看来没什么,但大力却要担当极大的风险。
“这是我从朝鲜带回来的,没有上报。”俯在罗二耳边,大力低声交代了一句。
点点头,罗二顺手把枪插在后腰上,先把大灰扔上了后车厢,“大力,你也保重,我走了。”手搭车厢,罗二翻身上车。
军卡亮着猩红的尾灯,徐徐驶出了军营;大力站在原地,心里不住地喊着,“对不住了罗二,你一定要保重啊。”就在这时,一名带着白围裙的炊事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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